陆无归问道:“你们师徒俩合作互通这些年,总该有法子传讯吧?”
“有 是有,但在这个时候,联系上了未必是件好事。”尹湄重新审视了这份情报,“皇帝在庆安侯府遇刺,虽是化险为夷了,但这事震动了整个京城,乌勒使团上下俱被 拘押,萧正风也死得不明不白……如此云谲波诡的局面,绝不是某一个人、某一方势力所能造成的。萧正风与萧正则向来不睦,萧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他突然死 了,萧家只草草办了场白事,其中必有重大隐情,我怀疑萧正则是趁机搞了场大清洗,除了家师还有谁是最好利用的刽子手?不仅是他,江烟萝素有豺狐之心,料她 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无归向来少管朝廷的咸淡事,但补天宗受听雨阁招揽在先,与姑射仙合作在后,他对这些人的秉性也算是颇有了 解。诚如尹湄推测那样,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只能是多方势力明争暗斗的结果,萧正则要放饵钓鱼,江烟萝就坐收渔利,前者盯上了以萧正风、郞铎为首的恶虎贪 狼,后者欲吞硕果入己腹中,玉无瑕应该心知肚明,可她还是这样做了,要么是别无选择,要么是另有后路。
“昭衍……”他翘着腿往后一靠,语气不善地道,“你们说,这兔崽子究竟是无瑕的后路,还是……断了她后路的那块巨石呢?”
尹湄没应声,小指突然传来阵痛,是指甲断在了掌心里。
“早 在他未出南阳城的时候,我便与这小子相识了,那会儿他不过十三岁,手段心性已不逊江湖老手,说他温软良善是真,说他冷酷诡诈也是真,不知杜鹃是如何教养他 的。”陆无归忆起往事,面上难得有了惆怅之色,“无瑕曾是他娘的旧部,一见他就很是喜欢,想来这些年里没少通过你暗中予其关照,倘若能救无瑕一命,我想他 是会去做的,可要是救不了或者利害相权,他恐怕会做得比萧正则和江烟萝都要绝,就像是……步寒英。”
尹湄的眼睛像是被毒蜂子蛰了一下,她猛地闭上又睁开,声音沙哑地道:“步山主的事,线索模糊,尚无定论。”
陆无归知道她与昭衍交情匪浅,这话说来不啻是诛心之语,可戏台上得有红脸白脸,恶人总要有人来当,到了如今这一步,出了任何纰漏都是要命的事。
这时,方咏雩将信纸放在了桌上,淡淡地道:“心里没个谱的事,拿出来说嘴做什么?你怕错信了人,难道不怕冤枉人?”
陆无归看了他一眼,咧嘴笑道:“少宗主,昭衍亲口承认自己欺师灭祖,这可是你亲耳听到的。”
“听到又如何?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谎话,比吃进去的茶饭还多。”冷笑一声,方咏雩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此以外俱不可信。与其在这纠结万端,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情报已传到这里,想来要不了多久也会传到周绛云手上,明日我们要与他会合,这消息是报还是瞒?”
这一通话将两人都问住了,半晌后尹湄压下了纷乱心绪,道:“瞒是瞒不住的,但不能立时上报。陆长老,娲皇峰不可无人坐镇,你资历最老,在门派里威望也高,明日会合后八成要被派回山门,你将这信誊写一份,掐算着时间让人送去羡鱼山庄,我再亲自将消息报给他。”
陆无归吃了一惊,脱口道:“你不怕被他打死?”
“他 若要杀我,早就动手了。”尹湄道,“此番周绛云出关,既是迫于听雨阁和武林盟的压力,也是想要趁火打劫。弱水宫不是能被轻易吞并的小帮小派,可他要杀骆冰 雁是易如反掌,而骆冰雁早在答应联手时就料到有此一遭,倘若我们不能保住她的性命,那么水木就会将真相公布于众,再取左轻鸿的头颅献给周绛云,举派并入补 天宗。”
方咏雩看了她一眼,道:“所以你让鉴慧跟着水木北上,一旦听闻了骆冰雁的死讯,鉴慧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陆无归倒吸了一口凉气,发自肺腑地道:“最毒不过妇人心啊!”
尹湄没有否认,只是道:“这并非我等所乐见的,故而此去梅县,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骆冰雁的命。”
陆无归咂了下嘴,摇头道:“的确,京城这当口传回的消息不啻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但有一点……这法子可不稳妥,他本就疯魔,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没个底儿。”
方咏雩皱了下眉:“这是何意?”
陆无归看了尹湄一眼,斟酌了下字句,问道:“周绛云嗜杀成性,眼里只有两种人,你道是什么?”
方咏雩斜眼冷睨过来,陆无归自讨了没趣,道:“是玉无瑕和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