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 正则先已被阴劲伤了经脉,现在又受到阳劲冲撞,唇缝间有血色一闪而过,身上那层莹润如玉的光泽也黯淡下去,尹湄看得分明,趁势捡回长刀扑了上去,用尽全力 捅向萧正则心口,被他挥手一压,刀锋被迫偏移,却听“嗤”的一声,刀尖这回没有被震开,狠狠刺入了萧正则左腹,鲜血淋漓而出!
不等尹湄将刀捅得更深,萧正则一掌劈在她肩头,同时出脚踢中她左膝,尹湄下盘失衡,立即被他反手拍开。这一刀入体不浅,鲜血顷刻湿了大片衣衫,可萧正则只是皱了下眉,用手在伤口处压了一下,失血竟大为减缓,而后他身形微动,双手齐出,分别攻向周绛云和玉无瑕。
两 人挨得近,玉无瑕将周绛云往身后一推,左手虚引化力,右手直探擒腕,堪堪接下这两掌,却听萧正则张口发出一道啸声,声音不大,直贯耳鼓,玉无瑕只觉心脏猛 抽了两下,周身真气为之一滞,将发劲力竟使不出来,如此迟滞了片刻,双手便被萧正则挣开,随即劲风急扑,一个拳头朝她面门砸了过来。
这一拳,萧正则用劲八成,已是动了杀心,必取玉无瑕性命!
惊呼声中,尹湄奋不顾身地攻向萧正则,可她腿脚负伤,离得又远,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重拳击中了头颅,劲力猛震,颅骨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玉无瑕瞪大眼睛,堵在喉间的那声呼唤终于出了口:“阿云!”
不是虚情假意的“周宗主”,也不是连名带姓的“周绛云”,是……“阿云”。
血从顶门流下,周绛云大脑剧痛,轻轻一摇好像就能听见浆子晃荡的声音,身子歪斜便要软倒,萧正则眉头紧皱,又一拳向他头顶落下,这回被玉无瑕拦掌挡住了,哪怕交叠的双手同时传来剧痛,她也没将手挪开。
陡然间,萧正则腹下一灼,只见烂泥般的周绛云竟还有余力出手,两指撕开尹湄捅出来的刀口,截天阳劲汹涌灌入,本已止住的鲜血再度涌出,更有火毒随着极阳真气闯入萧正则体内,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逼得他面如金纸,终于往后连退三步,吐出一大口血来!
饶是如此,萧正则的动作仍不见迟缓,横身挡住尹湄,拼着被她一刀斩在肩上,左手搓掌斩断刀身,右手屈指扼住她的咽喉,倏地向下一压,把人死死禁锢在自己膝上,再要用力,颈椎、脊骨都将折断!
尹湄被他抓住,尖声叫道:“师父,走!”
玉无瑕脸色煞白,才往前踏出一步,便见尹湄被萧正则擒住手腕拧脱骨节,左手在她颈侧一按,人便昏死过去。
脚踝被一只手拽了下,玉无瑕低头看到周绛云跌倒在地,又见萧正则缓缓起身,她将心一横,俯身抱起周绛云,脚尖点地纵身,朝一旁的院墙掠去。
破空声至,萧正则的掌风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打在玉无瑕背上,她喷出一口鲜血,却将周绛云抱得更紧,不敢有片刻迟疑,一跃出了道观。
她跑得跌跌撞撞,不得不改抱为背,让周绛云趴在她背上。
雨还在下,雨水打在人身上,伤口止不住血,体温也在不断流失。
“疼……”两条手臂无力地垂下来,周绛云在她耳边喃喃道。
头颅是人之要害,何况萧正则那一拳极重,若非周绛云有阳劲护体,额骨怕已被重拳打得粉碎。饶是如此,周绛云本就是走火入魔的负伤之身,仓促间调动起来的阳劲不足以卸去大半拳劲,只能让他不会立时死去,而他头颅已破,气息微弱至极,就算殷无济在场,也无法救其性命了。
疼啊,真是疼,周绛云此生杀人无数,却已有许多年不曾尝过这样的痛楚。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破 裂的脑袋不大灵光,他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上回是在十八年前,自己偷袭了正在闭关逼毒的傅渊渟,姜还是老的辣,小魔头要造老魔头的反,一击得手则罢,没得逞 就要被扒皮拆骨,傅渊渟把他踹翻在地,用脚碾他的手,逼问他为何要背叛,而他说不出原因,十指连心,痛起来也钻心穿肺,又觉得老魔头这辈子都没有自知之 明,就算在飞星案里受了冤枉,可除此之外,傅渊渟做过几件问心无愧的好事么?
周绛云其实很怕疼,他娘死得早,他爹周覃在世时是个糙老爷们儿,固然珍爱这唯一的孩子,却做不到照顾仔细,毕竟销魂窟掌事每天对着那些貌美心狠的姑娘们已经操碎了心,哪还顾得上小孩子摔伤了会不会疼?
第一个会在上药包扎前为他吹一吹伤口的人,第一个会拿糖哄他别怕疼的人,第一个会陪他玩翻花绳踩豆子的人,第一个会因他嫌弃衣服有补丁不肯穿就去学刺绣的人,第一个会帮他报仇找场子的人……都是现在这个背着他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