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她云云。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叫她云今,云云这个名字除了江易,她只在梦里那男孩的嘴里听到过。
“跟别人喝酒时记好了。”江易舔她耳朵,温柔得几乎不像他了,“是五瓶。”
*
一整个夏天,赵云今都和江易待在一起,初尝爱情滋味的少年人恨不得分分秒秒黏在对方身上,连家也不回。
白天江易外出,用一切他能找到的法子赚钱,夜里回到油灯街的小屋,一闹半晚,到那夜深人静时和深彻的月色一起入睡。每当战鼓平息,赵云今凝视着江易桀骜的面孔,总觉得他和刚刚野兽般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样温柔的江易是她从没见过的,他会吻去她的汗渍,会半夜骑车几公里只为给她买一碗热粥,会陪她看上一整晚的月亮,会去完成她一切不合理甚至无理取闹的要求,会在她面前乖得像只摇尾巴的狼狗。
赵云今春天洒在楼下的一把蔷薇种,在夏天时抽出了芽,细细的藤蔓缠住了楼下老人家的晾衣绳,一个劲朝上蹿爬。
六月,赵云今在江易的桌上发现了早前双喜送来的黒药,瓶子还未开封,她问江易,他将来历和用处如实说了,赵云今把它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江易明白她的意思——她不需要江易做这种事赚钱养她。
七月,赵云今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填报志愿她一个人完成的,江易没过问。她是在油灯街收到的快件,那时江易正在屋里学煮汤,她将通知书递过来,他淡淡看瞥了眼,没有发表意见。赵云今分数很高,足以去首都上顶尖的大学,但最终却把学校选在了松川。
“不是为了你。”赵云今坐在窗台上,一腿搭着,伸出雪白的脚趾逗弄江易养的盆栽。
“松川的山很美,水很美,城市也很漂亮,我喜欢松川的夜景,比西河繁华。”
江易假装信了,神色平静,只不过没压住心里的快意,手下不当心,往锅里多放了三勺盐。
八月,西河的温度快要把人热化了。老棍儿在这样难熬的天气里旧疾复发,曾经声名赫赫的西河赌神生命走到了尽头,他一生传奇无数,三十岁靠一手出神入化的千术发家,名利双收,四十岁在公海叫人砍腿剁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人活到六十岁,除了兰子窑一间小土房和一辆破三轮外,什么都没有。好在去年收了江易做徒弟,不然人到暮年还无人送终,才是可怜可悲。
老棍儿咽气那天脸上满是安详,看着江易的眼里也没了平日老态的污浊,变得澄澈了许多:“我被人搞成残废那年,老婆被活活气死,一双儿女也被亲戚带去外地避难,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他们了,真没想到最后还能有人给我送终。”
“阿易。”他问,“你不是总问我公海上那最后一局是怎么出的千吗?”
他人已迟暮,笑起来都有几分困难,却还勉强着抬起手招呼他:“来……你来……”
江易附耳贴近,老棍儿几句话说完,撒手断了气儿。
他的后事是江易操持的,葬礼、墓地、花圈,都是他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也算是对得起当初的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