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洗漱台,大口地喘息,如幽灵一般,男人的面孔又浮现于镜中。他一拳将镜子打碎,转身时却发现狭小的屋里,那人无处不在。
——窗户的倒影里、飘飞的窗帘后,吊灯光影中,还有他完全的睡梦里和半梦半醒时的床前。
男人没有怪他,没有怨他,没有问他为什么还不去为他复仇,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易,安静得像一个梦。可江易几乎被痛苦折磨得无法呼吸,他曾彻夜难眠,坐在窗口就着星空抽上几宿的烟。有时夜幕阴沉无月,有时则星光璀璨,晴朗如昼。
晚风里有邻家电视里的小曲儿声,有小姐在暗巷里嬉笑打俏声,有巷口夜宵摊上冒起的油烟味,也有女人身上浓浓的脂粉香。
世界还和从前一样,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停止运转,今夜灯火还在,夜空还在,星星也还在,只是没了月亮。
那人是一束光,是天上那轮皎洁的月亮,可是现在,月亮碎掉了。
“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那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这么多天来,江易一直睡不着,此刻不知是窗外那小调太悠扬还是夜空太静谧,竟然有困意涌来。他按灭指间的香烟,平静地躺在床上,困扰着他的事情在这一刻化为飞灰不见。
他闭上眼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从前,林清执带着他和赵云今在香溪放孔明灯,男人手里的灯笼越飞越高,飘过香溪落到了对岸。
江易问:“哥,你在灯笼上写了什么?”
“我的理想。”
“理想是什么?”
他笑着回他:“你猜猜看。”
于是江易去追孔明灯,他走过草地,淌过香溪,跋涉过河岸旁望不见边的芦苇丛和沼泽。
他没有追到那盏灯,却在芦苇丛里捡到一盏破碎的月亮,他捡起来捧在手心,将月亮一点点拼回原样,挂回它本该存在的天空。
……
风和日丽那天,林清执在香溪边递给他一张协警报名表,他不止一次说过,江易适合做警察。
如果没有林清执,江易是厌恶这个职业的,成日打交道,被耳提面命着,恶感与日俱增,没人会想做自己不喜欢的职业。但林清执,他似乎可以赋予任何事物以光和热,经他以后,警察这行业似乎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江易将协警报名表放在桌上摆了很久,也曾去警局前转过。
那张表格早已过期,他在网吧打开了协警报名的网址,闻着网吧烟雾缭绕的味道,忽然想起了老棍儿。
老棍儿生前最爱烟酒,一口烟,一口酒,配上二两酱牛肉,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牛肉他最好城东菜市场那口,江易曾为了给他买下酒菜骑摩托跑了半个城,他低伏做小,甘愿被使唤不过是为了老棍儿的千数,和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