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滟柳从前也无数次这样坐在晚霞之下,但她被生活磋磨得眼里没了神采,像具枯槁的傀儡娃娃,江易小时候只见过油灯街的女人,他以为女人都是这样两幅面孔,一边对陌生男人微笑如花,一边又对小孩奚落打骂。可赵云今,她似乎不会在意任何人与事,来往的嫖.客看见她坐在那,忍不住用污言秽语挑.逗她,她笑笑,街上的小姐嫉妒她的皮貌,拿言辞挤兑她,她也笑笑,唇角永远是无尽轻佻,眼里也永远透着睥睨和傲慢。
——她不把任何人放心上。江易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当他傍晚顶着暮色回家时,赵云今总在门口等他,见他回来自然地把桃木梳递给他,她像只猫一样,慵懒地靠在他肩头让他梳头发。
穹顶的晚霞正在缓缓燃尽最后一丝生命力,江易闻着她的发香,触碰着她皮肤的冰凉,忽然又觉得不是那样。
——也许不多,但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里,一定有他的位置。
赵云今对他,没有遮掩,没有防备,开心就笑,生气就闹,和在别人面前时都不一样。
最不同的,是她深夜那醉人骨髓的媚,指尖轻旋,伸腿勾缠,能让人心甘情愿醉死温柔乡,再也不见明天的朝霞和月亮。
一整个夏天,每夜屋里的灯火直到凌晨都还亮。江易不爱言语,不爱表达,却爱极了在深夜一遍又一遍喃喃地喊她,她的名字柔软,途径舌尖,总让他无比心安,她正被他抱在怀里,现在是他的,以后也会一直是他的。
四年前赵云今生日前夜,原本定下去松川陪她,江易却临时变了想法,约她在圣心福利院门口见面。
八岁的女孩,十八岁的少女,她人生的每一个重要关口,他都有幸陪在她身边,但许多重要的事她却忘了。
也许林清执说得对,是他太别扭,虽然赵云今忘了,但他还记得,他在意与她之间这些年的天差地别,可她未必会在乎。他想亲口告诉她,幼年时他们一起走过的路,爬过的山,捡过的空瓶子,编过的花环。然后陪她一起,走完人生剩下的许多年。
在西河也好,在松川也罢,他想每时每刻都能陪在她身边。
江易路过苗苗面包房,买了一个赵云今爱吃的巧克力面包。
他骑摩托去了乌宅,那时夜里的雨才刚刚下起来。
于水生听明他的来意,许久没有说话,他沉默地抽着烟斗,再开口时能清晰地看到脸上的疲态:“你要走?”
“是,我想过安定的生活。”
“我手下不全是赌场迪厅,也有些安稳的生意,可以让你去做,何必非要离开西河?”
江易说:“她不喜欢我留在这。”
“倒是个有想法的丫头。”于水生吐了口烟,慢慢说,“早就和你说过,有了女人带给九叔瞧瞧,阿易,你怎么一直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