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的原因,路栀做了一场混乱的梦。
梦境里闪过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场景跳转,他一会身处某个纯白的房间,一会出现在一场葬礼上,一会又站在摩天轮下,牵着一只小小的手。
光怪陆离的画面闪烁,如流沙溢出指缝,他竭力想去抓取,却什么也留不住。
一场乱梦结束,他从梦中惊醒时,还在深夜。
冷汗打湿黑发,凌乱落在苍白脸侧,路栀眼前发晕,强撑着坐起,仓促间冰凉的指尖似乎摸到什么细滑的东西,却没来得及在意。
因为,他感受到了危险逼近。
。
柯琳娜的房间里,胡混浑身发冷,仿佛身陷冰窟,无法动弹,更不能呼吸。
他的眼睛大睁,放在身边的手指剧烈颤抖,却始终不能从原来的位置移开。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如虫豸攀爬墙壁,是来自床缝之间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正从床缝里爬出。
胡混嘴唇不停哆嗦,眼角渗出几点泪水,那张惊恐的脸庞之下,翻涌着无法出声的凄嚎。
救我……救我!谁来救救我!!
爸!妈!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死在这里!救救我!!
然而,撕心裂肺的哭嚎终究无法被人听见,一侧的邵健豪仍在沉睡,鼾声大作。
胡混眼眶欲裂,在他的崩溃的余光中,一颗头颅,从漆黑的床缝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洋娃娃。
栗色卷发散在肩头,它穿着破破烂烂的粉色长裙,裂开的嘴里,露出电锯齿轮般,足以碾碎骨骼血肉的寒牙。
胡混猛的张开嘴。
他本该被那森寒的利齿碾碎,在极端的痛苦中发出一声撕裂胸肺的惨叫。
然而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他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旁边一扯!
猎物消失,洋娃娃眼中猝然暴起凶光,但来人的动作比它更快,在拽开胡混的一瞬间,厚重的被子已经兜头蒙住洋娃娃脑袋,将它狠狠压下!
在洋娃娃的利齿还没来得及撕碎层层布料之前,路栀已经像上一次那样,毫不犹豫地举起餐刀。
黑暗中,他的脸庞依然苍白,眼眸却沉静如墨湖,倒映出潋滟的冷光。
……
噗嗤,噗嗤。
利刃一下下没入血肉,腥臭味在房间里弥漫,直冲鼻腔。
身上千斤的桎梏消失,四肢再度能够动弹,胡混尖叫跳起,踩着邵健豪滚下了床。
于是邵健豪也发出一声惨叫,一下子醒了过来。
沐寒佳闻声冲出房间时,就见路栀拿着一柄血淋淋的餐刀,出来洗手。
沐寒佳:“……?”
沐寒佳迟钝地看看他背后的房间,迟钝地看看他手上染血的餐刀,迟钝地看看他的脸。
路栀面无表情:“无他,唯手熟尔。”
沐寒佳:“……”
沐寒佳无言以对,只能鼓掌。
哗啦——
安静的洗手池边,冰冷的水流冲走指间的鲜血,路栀脸上不见血色,额头也微微冒出细密的汗水。
他之前一直精神紧绷,此时放松下来才发觉大脑昏沉胀痛,仿佛脑子里有一口不断震响的钟,一撞一撞,难受得要命。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异样,恐怕和他睡前服下的药物有关。
路栀定了定神,苍白手指扶住额头,又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学长。”
黎零脚步无声地从黑暗中走出,眼眸深黑,语气不带波澜。
他的手贴在路栀额前,掌心温度依然冰凉,却如同一剂镇定剂,镇住路栀乱如麻绳的思绪,连带着精神也稳定几分。
路栀只觉终于缓了过来,对他笑了笑,张开手掌:“手洗干净了。”
“……”
黎零没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人看。
路栀眼睫纤密,眼形修长,在微挑的眼尾之下,还有一颗小痣。
此时,一滴鲜血溅落眼尾的小痣边,仿佛滴垂的血泪,连带着那颗小痣也有种异样的鲜妍。
黎零手指轻抬,指腹贴上那枚小痣,轻而软地磨蹭一下,顺便抹去了那点血迹。
直到确定这个人身上不再沾染血污,黎零的心情才好了几分,开口:“学长的眼睛真好看。”
路栀还在想自己要不要礼貌地说声谢谢,就听见他的下半句话:“要是能收藏起来,一定更好看。”
路栀:“?”
他没忍住,抬手敲了一下黎零额头:“胡说什么。”
黎零:“我才没有胡说。”
他的语气还很认真,又低头挨着路栀的手掌蹭了蹭,像是在撒娇。
可那双深黑的眼眸还在直勾勾盯着路栀眼睛。
似乎真的很想把他的眼睛拿去“收藏”一样。
不过,这样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目光只出现了一瞬,在路栀察觉之前,黎零神情又恢复如初,继续挨着他的手掌轻蹭,显然很喜欢他掌中的温度。
路栀一开始没在意,后来发现黎零还在黏糊糊地蹭他,总感觉两个人这样奇奇怪怪的,便收回了手。
“走吧,今晚还没过去呢。”
原本占有的温度消失,黎零不太高兴地挑了下眉,但想到这个人总归还在他的身边,慢吞吞应了一声:“哦——”
路栀洗个手也就一分钟的时间,此时其他人都醒了,因为不敢乱走,都蹲在二楼走廊上。
大概是吃了药的缘故,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和路栀一样,做了很多混乱且令人头疼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