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婉娘婉娘……”
“婉娘,婉娘!”
“婉,娘——”
谢小婉终于怒吸一口长气儿, 只将手上那只菜篮往池子里一撂, 抬手抹了把汗。她愤愤不耐道:“致远, 你到底要干嘛啦!”
只见婉娘脑袋上顶了圈白底蓝花的发箍子, 现时正双颊微红, 眉头轻蹙。再往下看, 原是件暗青色裋褐小衫, 在寻常不过, 却将腰带刻意向上提了一提,高腰系着,愈发显得她纤细灵巧。
点点珠汗伴随着谢小婉上下挥动的手臂, 与洗菜沾上的冰冷井水一道,流落四方。落到致远裸露在外的半截腕子上, 像数月前伴着春雷的小雨,丝丝地凉。
这小雨落在手上是凉, 却平白撩得他心神一惊。
他安了安神,方才笑道:“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嘛……”
“历经昨日那么一遭, 我算是被提到杀来那叫辛夷的给吓懵了, 却见你似乎在土匪头子面前说得上话,特此前来寻求婉娘庇护的呀!”
谢小婉将菜篮子往边儿上推了推,复又抄起一根黄到发红的胡萝卜, 边洗边道:“致远兄,我们二人同为人质,我何尝不是身不由己。你又何必为难我这个人微言轻的小厨娘呢?昨日多亏大当家的和三爷两人心慈手软,临了也忍不下心害人性命, 这才让你幸免于难,与我实在无关。”
——恩公呐恩公,真不是我不愿庇护你!
她越是向着致远,致远就死得越快,这中间缘故再明显也不过。只是白瞎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脑子却不大转得过弯儿来的……
谢小婉说着便仰起脸,抿嘴一笑道:“与其到我这里寻求毫无意义的庇护,倒不如赶快送信叫你家人送上赎金,好胳膊好腿儿地下山去。”
“下山做什么,”
忽地,致远凑近了些,言语间竟听几分委屈:“哼,山下又没有婉娘!”
“喂喂喂!”
此话一出,吓得谢小婉甚至顾不得手里尚干着活儿,只把萝卜青菜匆匆往水池中一抛,连连后退几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少年人,我看你这想法有点危险啊……”
慌乱中,指缝间的“雨点儿”们便又各处扬洒。其中几颗好巧不巧地,敲落在致远仿佛还未干透的手腕上。
“不若这样,我且问你一句,”
致远于是不再上前,方才那或多或少,或隐或现的无赖与孩子气也如数收敛了去。谢小婉觉得他很正经地道:“若我出钱赎你下山,你跟我走是不走?”
……
静夜,细碎的星星铺了满天。
横竖是睡不着,干脆不再为难自己。
由打床上坐起,随手将白日里那件裋褐披在肩上,也不系带,只将左右两只鞋子趿着。谢小婉就这样拖拖蹭蹭地行到院子里,来赏这一夜星光。
院西边的秋千架上,两块木板给四根麻绳吊着,一高一低,简易却结实。这还是小翠在的时候,谢小婉画了图纸,拜托朱大风帮忙,三个人一块儿动手做的。
东边的大石磨,院子中间儿千辛万苦垦出来的两块田地,房檐子底下挂着上次下山带回来晾的干辣椒,编成辫子挂上去的白皮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