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了学校,眠星星照常凹忧郁造型。为了效果好一些,她把扎得好好的马尾辫弄松一些,然后在近额角处捋了一丝头发出来,垂在侧脸。确保低头写作业时发丝遮脸,带些凄恻的效果。
弄完她拿笔盒上的小镜子照了照,还挺满意。
陆野准点到校。
眠星星水杯里的水今天还没接,她懒得去倒,等陆野来后她故意拧开水瓶盖头,作势喝了一口喝了个空,看了眼水杯后,恹恹把它放在桌角。她没盖盖子,确保陆野能看到里面的干涸。
果然,很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住杯身。
陆野一言不发地拿起她的水杯,起身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然后把装满水的水杯放到眠星星桌角。
“谢谢。”
眠星星照常跟他微微点头道谢,笑容中透着寡淡。
陆野眼神沉暗。
这两天他听到最多的就是谢谢,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他多想眠星星跟以前一样活力满满地跟他笑闹,哪怕吓得战战兢兢的样子也比现在有生气。现在的眠星星仿如一潭心死了的死水……
陆野深吸一口气,却驱不走心头的晦涩。
她真的这么喜欢苏霁吗?那他那样做是不是伤害了她,他是不是……做错了。
眠星星不知道自己玩脱了,还兴致勃勃地维持着恹恹的姿态搞事,支使陆野干这干那的。
等到上午第三节课时,眠星星发现陆野不见了,她的隔壁桌空了。之后整整一节课陆野都没出现。
她疑惑地给他发了几条信息,问他去哪了,然而都没收到回复。
这可太罕见了。
陆野之前哪怕在陆家出事的时候也会回她信息的。
教学楼的天台。
陆野坐在高处吹着夏风,慢慢喝着罐啤酒。
坐在这里能看到校门口的绿色湖泊,湖泊不大,却是个在本市挺有名气的爱情湖,至今还流传着一个古代爱情神话故事。
据传千年以前有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就在快要成婚之际,青梅不幸被一个强横霸道的衙内看中,用卑鄙的手段将人抢到自己府中。
在青梅入府的当晚,悲愤交加的竹马投了湖。
而之后青梅郁郁寡欢,几日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也投了湖。
据说当晚住在湖边的人都做了一个梦,梦到湖面升起霞光,青梅竹马在霞光中拜堂成亲,成完亲后两夫妻牵着手开开心心地一同没入湖中,似乎双双归家了一样。
微风徐来,那一汪碧水恬静地泛着微波。
陆野望着绿湖自嘲一笑,感觉自己就像那个拆散有情人的面目可憎的衙内。
“啾啾啾!”
教学楼的天台上一只麻雀都没有,而对面办公楼的天台上却落了一屋顶的麻雀,一起蹦蹦跳跳地寻找食物,极是热闹。这些小东西也有着自己的直觉,不敢靠近陆野。
一罐啤酒不知不觉地喝完。
陆野放下空啤酒罐。
砰。
罐底轻扣地面的声音,对面那群胆小的麻雀被吓得齐齐振翅飞起,哗啦啦飞往湖边的杨柳树。
陆野看着那群飞远的麻雀,心想,虽然不舍,但或许该把她还给苏霁,这样她才是快乐的。
忽然,身后传来轻微的嘎吱声,那是有人踩在梯子上的声音。
有人踩着梯子想来天台。
被打扰的陆野蹙起眉。
“哎呦喂。”紧接着一声熟悉声音响起。
陆野怔愣起身。
他来到往天台通道口往下一看,正抓着梯子往上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眠星星。
梯子上沾着油渍,刚刚眠星星爬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吓得她惊呼一声。正要再往上爬时,忽然感觉头顶有阴影罩落。
她抬头一看,一个黑魆魆的逆着光的高大身影笼罩住了她,再一看,那熟悉的白毛冷峻的五官,不是陆野是谁。
眠星星松了口气:“你果然在这啊。”
下课后她问了几个同学,都说看陆野往楼上去了,却没人看到陆野下楼,她就猜陆野是不是在天台。
从五楼到天台是没有楼梯的,陆野手一撑就能上来,她不行,她在杂物间里找了个油漆工用的人字梯,这才试着上来。
她说着又往上爬了两级,然后伸出手,示意陆野拉她一把。
陆野盯着眠星星。
刚才眠星星在看到他时眼睛一瞬间迸射出惊喜晶亮的光芒,那光芒几乎要将他炙伤,胸腔似乎被什么柔软又酸涩的东西堵住,难以表述。
过了片刻,他沉默地伸出大掌,一把将她从梯子上拉了上来。
上到天台后眠星星眼前一亮,也忘记什么忧郁造型了,忍不住轻轻“哇”了一声。
教学楼的天台视野非常好,周围居民楼都建得不高,四周景色一览无余,尤其是校门口那个绿湖,从高处俯瞰过去别有一番美感。
而且今天天气晴朗,他们的头顶是广阔的蓝天白云,此时太阳刚好被一大团棉絮似的厚重白云遮挡住,光线一点都不刺眼晒人。
惊喜过后,眠星星注意到了水塔旁边的啤酒罐:“你怎么一个人躲这里喝啤酒啊?”
陆野重新坐下,垂眼“啵”的一声拉开罐新啤酒。
微苦冰凉的酒液入喉,没有带走暑气,反而让人心情更加躁郁。
眠星星坐到陆野身边,很有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她在想是不是这两天差使她野爸爸太狠了,搞得他那么反常。不然照理来说,她分手了野爸爸应该很开心才对。
陆野喉结滚动沉默地喝着啤酒。
一口,两口,三口。
三口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当初不该带你去机场。”
眠星星错愕,完全没想到陆野会这么说。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这几天你很难过。”陆野转过头来,嘴角自嘲地微勾,漆黑的丹凤眼中竟然盛满了黯然。
眠星星胸腔震动,语塞:“我……”
她只是觉得好玩才一直这样的,其实并没有那么伤心的。
话顿在嘴边没说出口,如果说出口怕是事情大发了。
“不,我很感激你带我去机场,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眠星星微皱着眉说,“你知道,失恋的人总会有几天萎靡不振的,再过几天我就好了。”
她费力筹措着语言,“而且啊,假如说我刚分手时那个难过程度是八十分的话,过了这么几天在你的照顾下这难过程度已经减到五十分了,不,是四十分!再过几天就一分都没有了!”
陆野:“……真的?”
“真的!”眠星星梆梆拍了下胸脯,“我保证!不信的话,我现在当场笑一个给你看!”
说罢弯起眼睛,冲他咧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头顶的白云飘走了,阳光撒下来照在她灿烂的笑脸上,那笑脸跟以往一样毫无阴霾,没心没肺。
眠星星的笑是很有感染力的,陆野看着看着,也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或许被安抚了的老虎气息也会变得柔和下来,竟然有小麻雀轻盈地落到附近,蹦蹦跳跳地寻找食物吃。
但接着陆野忽然问:“星星,到你彻底忘掉苏霁的那天,会不会考虑我?”
他冷不丁地打了一个直球,眠星星被这颗球砸得有点头疼。
陆野大佬是也很诱人啦,她确实也有点喜欢他,但是她现在还是更喜欢海棠花。而且她昨天刚跟海棠花说过能跟他在一起了,总不能连续鸽他两次吧。
再说野爸爸虽然无可挑剔,但她总觉得差点什么。想想当初最令她心动的是游艇那次他露出腹肌的样子,那次她差点把持不住,但之后又没那种感觉了。
她还是更喜欢海棠花那样的。
陆野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躲闪逃避,说:“你对那个时棠也很不同,你接下来是不是会和他在一起?”
靠,被你猜对了!
眠星星心里直拍大腿。
她思索了片刻,忽然直起身体,注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郑重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陆野。”
“嗯。”
陆野也收敛面容,轻轻应了一声。
他知道她接下来有话要说,他等待她接下来的宣判。
眠星星没有正面回答他上个问题,而是说:“虽然吧我有时候表现得很不乐意,但我一直没说,谢谢你帮我提高学习成绩。我现在数学月考能考班级第八,都是你的功劳。”
“还有你平时那么照顾我,在我心里已经把你当作很重要的朋友。”
“你看啊。”她开始给他洗脑,“我跟苏霁前几天还黏黏糊糊的在一起,现在就断绝往来,弄得跟陌生人一样,这说明什么,说明爱情是很脆弱的。”
“但是你看我跟庞小红,多少年的死党了,现在还打打闹闹,关系很好,说明友情才是最坚固、最持久、最重要的……”眠星星说着说着心里给庞小红道了个歉,姐妹抱歉拿你举例啊,其实你比野爸爸重要多了,野爸爸才出现多久啊!我就拿你举个例!
眠星星心里嗷嗷叫着,面上一本正经,继续真诚地说着渣话:“陆野,你知道我有时候心里叫你野爸爸,我除了把你当朋友外还把你当亲人,双重加成你知道吧?!”
她双目肃然,伸出两只手跟螃蟹钳子似的挥舞了一下,再次强调,“双重的!”
“所以说……什么苏霁,什么时棠全都没有你重要!”
陆野眸光渐渐震颤起来。
眠星星趁热打铁:“我跟苏霁几天不联系了,我还每天准时来上学,晚上好好完成作业,但是你只消失了一节课!我马上就翘课来找你!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对我比苏霁什么的重要多了!”
……比苏霁重要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