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击来得猛烈而凶狠。可鲁贝洛斯几乎将身子完全倾斜到了一侧,才勉强躲过,但翅膀还是不了避免的被削去了一部分。

凌乱的羽毛碎片短暂地遮蔽了绮罗的视线。她不得不眯起眼,抱紧了可鲁贝洛斯的脖子,这堪堪保持姿态,没有从它的背上滑下去。

在可鲁贝洛斯的翅膀与飞散的羽毛碎片的遮挡下,其实绮罗很难看清什么,只能偶尔窥见到下方的状况。可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斩碎了小可翅膀的一击,是因为凝滞在草坪上的雾气向他们挥动了透明的剑。

也许这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而已,说不定刚才的一击与透明的剑和雾气什么的完全无关,但眼下确实也就只有这个猜测能让她将这团抽象的迷雾视作一个具体的敌人了。

“嘿,小可,你还好吗?”

绮罗扯着嗓子问。她能感觉到,小可飞得有点不太稳,这种颠簸感也让她产生了些许的不安。

她飞快地回头看了看可鲁贝洛斯的翅膀,没有在白色的羽毛上发现任何其他突兀的色彩。她想,小可应该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物理伤害,但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地问:

“痛吗?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没受伤,就是掉了几根毛。”

可鲁贝洛斯咬牙切齿地说着,显得有些恼怒。但并不是恼怒于别的,而是对于没能及时察觉到那股魔力存在的自己有点生气罢了。

在那无形的一击之后,攻击暂且停下了。可鲁贝洛斯也终于找回平衡感,能够分心去关注绮罗的状况了。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很好。话说起来,你左半边的翅膀少了一半啊!这要不要紧啊?”

“……诶?!”

可鲁贝洛斯大叫了一声,这才总算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翅膀究竟变成了怎样一副模样。

原本丰厚的羽毛末端被切得齐平,像是被剪刀剪去了似的,只余下短短的一截羽根,看起来可怜极了。且不说现在这个状态对于翅膀的功能是否有所影响,但这真的给可鲁贝洛斯带来了巨大的心理伤害。

惨烈的现实与惨烈的翅膀让他差点晕了过去,还好只是恍惚了短暂的一小会儿而已,它很快就清醒过来了,然而依旧没能彻底恢复理智。

它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可怜兮兮地回头看着绮罗,连眼角都沮丧得耷拉下来了。

“小绮,你的魔力把我的翅膀弄坏了!”

尽管可鲁贝洛斯说的是“你的魔力”,但这句话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在对绮罗发出控诉。

绮罗感觉耳朵有点烫,也不知道是羞耻感还是恼怒感在作祟。说真的,她实在无法接受可鲁贝洛斯的这番控诉,匆匆忙忙地自我辩解道:“这和我可没有关系啊!魔力是魔力,我是我,这两者是独立的——我的魔力绝对不等于我!”

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

“再再再说了,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定就是我的魔力啊!”

“可是——”

“哎呀,没有那么多的可是啦。我们的‘敌人’是草坪上的那团魔力,对不对?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一体同心,你说是不是?怎么能把外部的危机转化成内部矛盾啊!”

绮罗说得振振有词,已然站在了理论的制高点,一边说还一边摸着可鲁贝洛斯的大脑袋。

“至于羽毛什么的,明天肯定就能长出来了。毕竟小可你这么厉害,几根羽毛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你?乖啦,先别胡思乱想了哦。”

她搬出了小学老师独有的温柔和哄人战术,轻轻松松地就哄好了可鲁贝洛斯。

至此,可鲁贝洛斯的长辈威严可以说是彻底无迹可寻了。

停滞在草坪上的魔力依然按兵不动,平静地停留在那个地方,但也没有消失。绮罗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反而觉得处于这种状态的魔力更容易让她觉得紧张。

她微微俯低身子,贴近可鲁贝洛斯耳旁,小声问:“之前你们在这里发现它的时候,它就是呈现出这种像雾气团一样的状态吗?”

“不。清水庭园的魔力碎片是森罗发现的,他说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感觉到了和你很相似的气息和魔力波动。隔天早晨,这里的树干上出现了很多笔直的刻痕,就好像有人用刀砍上去一样。这事不是还上了电视新闻吗?”

“确实……我还有点印象。”

当时那篇新闻报道将重点完全聚焦在了游客的不道德行为上,显然是将树干上的刻痕当成了某个低素质观光客的恶戏。

实际上,应该是散落的魔力在作祟。

而它在自己出现之后,才转为具象化的、可以被窥见的状态,如同乐园里的岚那样。

看来这些魔力真的和她有点关系啊。

绮罗抿了抿唇,暂且也不愿多想这种事,只说:“我们回到地面吧,小可。嗯……就到那里去好了。”

绮罗指了指下方的湖心居。

那是建在正圆形人工湖中心的一栋小小建筑,由曲折的白桥连接至岸边,那团魔力便停在岸旁的这片空旷草坪上。

从这个距离看去,其实也并不能看得非常真切。绮罗踏在桥上,慢慢向它走去。一点一点,终于能够捕捉到它的模样了。

起初,绮罗将它看成了凝聚在草地上的烟雾。实际上,它并不很像是浓郁的烟,似乎也很难说是与雨后的雾十分相似。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具象化的东西去贴切地形容它的话,它倒是与沸腾时蒸腾的水汽有点相像,一大团翻滚着,呈现出半透明的的姿态,沉沉地向下坠着。但它与水汽最不同的一点是,它并非是白色的,而是很难准确描述出来的深色。

此刻,它正悬浮在草坪上,恍惚模糊的边缘轻轻蹭在草叶上,通体是略长的椭圆形。从它接触到底部的那一处算起,差不多有一人高。从湖上吹来的风将椭圆的形状吹得不规则,那弯曲的曲线在绮罗看来,像极了人类的身体曲线,仿佛里面藏着人。

这当然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这团半透明的魔力,一眼便能够看透。里面没有藏匿着任何的东西。在它的左侧,凝着一团模糊而扭曲的风,这形状看起来像是一柄长长的剑。

绮罗的脚步顿了顿,不禁蹙起眉头。

“风王结界……吗?”

她的喃喃自语落进了可鲁贝洛斯的耳中,听得它忍不住茫然地“啊?”了一声。

“小绮,你在说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书里看到过的一个故事而已。”

那是一个不懂魔术的普通人所写的关于魔术师的书,充满了天马行空的幻想,对于真正的魔术师而言完全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所以绮罗才会果断地称之为“故事”。

其中的一个故事是说,亚瑟王的王者之剑上覆盖着名为风王结界的魔术——用风缠绕住王者之剑的剑身,扭曲的视觉效果能够使其几乎呈现出透明不可见的状态,敌人根本无法知晓剑身的长度与确切的攻击范围。

至于这名为风王结界的魔术究竟是来自于伟大的魔术师梅林还是亚瑟王游历精灵之乡后所得到的馈赠,这部分绮罗就不太记得起来了。

不过这部分也确实不太重要就是了。

“所以说,利用风隐藏起某个东西,这是可行的吗?”

绮罗向可鲁贝洛斯抛出了这样的疑问。

可鲁贝洛斯沉吟了片刻,果断给出了一个“不可能”。

“魔术师确实能够随心所欲地制造出各种各样的风没错,但是风怎么可能将这么大一把剑藏起来——这多不科学啊!”

“……我们为什么要在一个充斥着异能者和魔术师的世界讨论科学?”

虽然毫不留情地这么吐槽着,但绮罗心里也觉得,风王结界这样的魔术是很难付诸实际的。

既然如此,也许那缠绕成剑的风旋仅仅只是一个巧合而已,是她不小心将它与过去曾经听说过的故事联系在了一起而已。

这么想,多少能让绮罗安心一点,但这又很难解释刚才的一击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

绮罗停住脚步。她比起眼,试图回忆起可鲁贝洛斯大喊出“抓紧”前的那一刻,她的五感究竟捕捉到了怎样的信息。

依稀记得,有类似于“咻”的声响,似乎是什么斩破了空气。没有任何奇怪的气味,她也没有看到任何值得留意的东西。

……不。她看到了。

那个瞬间,空间短暂地扭曲了片刻。扭曲的痕迹是从下方冲上来的,呈现出纤长的形态,使她想起了老旧武侠片里常提到的“剑气”——看不见的斩击。

如果这个想法能够成立的话,那么风王结界说不定也可以是真的了。

绮罗扯了扯嘴角,好想做一个鬼脸。

这是第二次与散落的魔力对上,她已经可以基本肯定这就是她所失去的东西了,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出它此刻的形态究竟如此形成的了。

她暗自在心里说了一句“肯定会很麻烦”,继续迈步前行。她始终注视着那团水汽状的魔力,缓步走在桥上。

不知是踏在了桥面的第几块木板上时,它忽然彻底停止了——原本它只是呈现出不动的姿态而已,细看便能发现它的“躯干”实际一直都在下沉翻滚着的。这一刻,它彻底停止了所有的运动,如同按下了暂停键,边缘也不再被风吹得朦胧乱动,只有身旁扭曲的“剑”迅速地恍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