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等夏油杰回答,似是不经意地回身一捞被他们两个挡在身后的小莱,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往一侧推了过去:“老师忙得很我们也是努力争取时间,再不快点的话怕是就要错过老师下班啦!学长再见!”
小莱的表情明显还是呆滞的,她被灰原雄推在前面又被七海建人挡在身后,即使是夏油杰也没办法就这么伸手把她从一年级的保护圈里扯出来,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维持微笑的学长,原本空白茫然的脸上忽然就多了点趾高气昂的得意,她毫不顾忌地冲他做了个鬼脸,又被灰原按着脑袋转回去了。
夏油杰远远瞧着小姑娘几乎是翘着尾巴得意洋洋跑掉的嚣张样子,忽然就有点想笑。
……果然还是学妹呢。
他也不多说什么,慢悠悠跟着走过去,反正后辈们的目标非常稳定——就是夜蛾老师的办公室,一年级对与同伴的偏爱和私情有目共睹,这次不讨论出个结果是没可能离开的。
夏油杰是当真的一点都不着急,中间还抽空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乌龙茶,小学妹看起来又甜又软,口味却是出乎意料的朴素老成,夏油杰不反感乌龙茶这样干净的味道,拎着饮料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在门口低头踢着空气等人的小学妹。
小莱听见声音反射性脑袋一抬,立刻露出见鬼一样的表情。
——瞧,表情这不就变得活泼多了?
夏油杰笑眯眯的凑过去把饮料贴在小姑娘的脸颊上,对方幽幽瞪了自己一眼,不客气的拧开灌了一口。
可爱的学妹被同学娇惯着这当然没问题,但是如果娇养过头形成只针对某些人的条件反射的依赖心理,这可就不太好了。
夏油杰伸手戳了戳学妹白嫩的脸颊,颧骨上的伤口早已痊愈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他有点留恋的用食指一侧蹭了蹭,声音也带了些亲昵的埋怨:“好歹也是出过任务同生共死过的关系,学妹对我会不会太冷淡了点?”
“当时的情况共生的是你和五条学长,死的只有是我啊。”脱离同伴的庇护,小莱终于恢复了夏油杰印象中那个张狂模样,少女翻了个白眼,毫无对学长的尊重之情:“需要我提醒你当时的情况是只有我一个人被卷进去了吗?”
“抱歉抱歉,”夏油杰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到所谓的歉疚之意:“我下次注意。”
房间里面传来讨论争执的声音,估计还要等好一会才能有个结果……但是能让性情老成稳重的七海建人拔高嗓音到这个程度,估计情况要比他想象得麻烦一些。
不等夏油杰继续想下去,房间门忽然粗暴被甩开,出乎意料的是先一步走出来的是脸色铁青的七海建人,紧跟着同样神色严肃的灰原雄。从两人肩膀处可看见同样表情严肃却一言不发的夜蛾正道,夏油杰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觉得这次大概没有他之前猜测的那么简单。
“对于你的任务细节你知道多少?”七海建人站在小莱面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星浆体,同调的细节,和天元大人的术式融合……这里面的细节,你知道多少?”
少女仰着头,用那双平静过头的琥珀色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同伴,声音温软,不见波澜:“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呀。”
——她发誓,就算是看见自己濒死把自己从黑水里捞出来那一刻,七海建人的表情也没那么恐怖过。
“……你跟我来。”
少年不由分说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失控的力度几乎快要捏碎她的腕骨,少女神色淡淡对此不以为意,抬眼对上灰原雄的目光,她的另一个同伴眼神沉重又压抑,冲她微微摇着头,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示意她不要反对。
于是小莱乖乖垂下眼,任由七海建人把自己从这里带离。
星浆体是什么?
五条大少爷虽然出身御三家却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与咒术核心应知常识一无所知;而夏油杰知道的部分目前也只有星浆体是可以刷新天元大人术式使其重置稳定的重要存在。
那么更进一步的猜测,比如说如何利用星浆体来刷新术式?
上面给的回复都是一样的——“同调”。
……何谓同调?
初始的猜测如今来看实在是过于乐观,都以为最差不过是成为护卫寄生之类的关系……
夏油杰起身越过气场沉重的一年级,走进了夜蛾正道的办公室。
他的老师刚刚送走一批暴怒的学生马上又接来了第二个,疲惫至极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重重叹了口气,又重新解释了一遍:“小莱的任务和你们不一样……等到那孩子术式融合成功后,将由你和悟负责保护她前往天元大人的薨星宫,确保‘星浆体’与天元大人的融合……以及不应存在的意志被完整的‘抹消’。”
谁是不应存在的意志?
……总不可能是是被咒术界层层保护视作核心的天元大人。
夏油杰沉默了好一会。
“所以你们只是要她死。”
他轻声重复着,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道。
“……老师,你要你的学生去死。”
“其实是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的。”一旁坐着沉默以久的乐岩寺慢吞吞地开口说道,这老朽如枯木般的老人慢条斯理地吹凉手中茶盏的滚烫热茶,无视夏油杰锋利如刀的眼神,幽幽道:“只是你们的一年级实在是过于天真了,总觉得一点小小的私情就可以改变既定的事实——那可是咒术界的核心,负责天元大人的那群家伙比你们还不愿意使用星浆体之外的替代品,只是事到如今却也容不得他们的任性。”
他确信那个小丫头明白自己当初的暗示为何,这是乐岩寺欣赏那个小丫头的地方——有脑子,有野心,也有与其相配的隐忍底气,少年的美好年纪却没有少年的不谙世事的天真愚蠢,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那个虚无缥缈的计划真的会有实施的余地。
对于他们一开始的态度和夜蛾正道模棱两可的态度,那个小姑娘难道不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
很可惜,她明白,她那两个小朋友却不明白……而在这方面,女孩却又表现出了软弱的私情和妥协的余地。
女孩向自己同伴的私心妥协,放弃了唯一可能争来的生路。
……如果她愿意配合下去的话,那个小丫头其实是有机会可以取代天元大人,让自己活下来的。
见过足够聪慧的后辈,再看这个,乐岩寺嘉伸边有那么点微妙的嫌弃。
看吧,他的暗示已经如此明显,可只差一张名片的年轻的特级咒术师却根本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仍是少年,仍是天真,仍是年轻过头。
夏油杰阴着脸摔门而出,几近暴怒的背影倒是快和之前跑掉的一年级们重叠了,夜蛾正道僵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才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同事。
“你何必和他们说那些。”
“我可是认真的,夜蛾。”老头慢吞吞地说道,“事实上,这一点来说你甚至不如你的那个女学生……她那样的资质和脑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出色的咒术师,术式比她优秀的脑子没她好用,脑子比她好用的我甚至没见过几个,小丫头死在这个年纪的确是浪费了些。”
夜蛾正道无言握紧手掌:“那就别让那孩子去——!”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天真了,夜蛾。”乐岩寺冷笑一声,“你比我更清楚那个小丫头入学的真正理由。”
对与那叫做小莱的少女,乐岩寺嘉伸觉得很是惋惜,更多的却仍是居高临下事不关己的冷淡。
仅凭资质来说,要为了天元大人牺牲的少女的确有点可惜。
可是受限于少年们的无聊感情,她的未来却也就不得不止步于此了。
对与校舍内后面发生的事情,小莱并不知道。
七海建人目光冷沉一言不发,小莱甚至可以看清他下颌因为强压怒火而隐约颤抖绷紧的肌肉轮廓,而一旁的灰原雄并未和七海建人有过多的交流,他们一路匆匆走过,穿过走廊和学校教学楼绕到了后山,等到七海建人开门把她一把按在了房间内的椅子上,小莱才慢半拍地发现,她被带到了高专的宿舍。
灰原站在门口,脸上的怒火并不比七海建人那般外露,只是看着小莱的眼神也满是埋怨和不悦。
少女乖乖坐在那里,稍微缩了缩脖子。
老实说,她的手腕被七海抓得很痛,这一路上都在想七海这个力道捏下去想必很快就会出现淤青甚至是发紫发黑了吧?好在这次穿了长袖,坐下的时候少女反射性拽下袖子,挡住了手腕的痕迹。
她仰着脑袋,神色无辜又温驯。
“怎么啦?”
“……”
七海建人沉默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对不起。”少年像是捧起一朵脆弱的花朵一样捧着少女的胳膊,轻轻把长袖撩上去露出少女试图掩藏的手臂,垂着眼干巴巴的道着歉。
灰原雄原本绷起来的表情也因为女孩的手腕转成了担忧,他叹着气从柜子里取出医疗箱,好在咒术师这行受伤总是常事,黑头发的男孩拿出消肿化瘀的药膏,半跪在小莱旁边仔细替她揉起手腕。
“慢慢说吧,七海。”
灰原一抬头,对上小莱无辜的眼神,想生气却又舍不得,最终只能咬着牙替她继续揉按起手腕淤伤:“你不和她说明白怕是小莱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生气。”
“就像灰原说的,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七海揉着眉头坐在床上,门窗已经关好,这附近也有专门针对保护学生的特殊结界,碍于高年级那两个问题儿童的影响,结界内除了教职员工以外没有人能进来,所以可以放心谈话。
面对灰原的质问,小莱露出一点苦恼的为难表情。
要说不知道,不知世事的天真性子不符合她的定位,也没办法说服这两个对她知根知底的伙伴;
要说知道……那就要想办法解释为什么没有直接和他们商量,而是直到他们两个冲到了夜蛾老师面前才捅破了最后的窗户纸。
这个是很难解释的问题……总不能说她因为系统影响连对死亡的敬畏心也没有了,以至于老师把等同于判定死刑的任务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自己第一时间心里只有对与整个咒术界老化程度的惊叹感慨。
小莱十分清楚自己的不对劲,但是不打算让自己的两个同伴察觉到自己早已异化扭曲的精神状态。
……特别是在七海已经察觉到她的问题不仅仅是咒术相关的情况下。
少女支支吾吾眼神游移,一看就是正在临时寻找敷衍的台词,老实说出于对小莱本性的了解,她如果毫不迟疑当场编出一套瞎话也许还能当做刻意拉开距离的态度,可摆明了就是自家熊孩子糊弄家长的意思——毫无疑问,小莱的这种认真认错死不悔改的恶劣态度让七海建人额头青筋忍不住突突直跳,而这次连灰原雄也不想帮着顺毛,一时间连眼神也失去了高光。
“这个嘛……”她开始左右乱看,就是不说重点。
“很好你还知道,”灰原雄翻了个白眼,他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小莱的脑门,没好气地戳戳点点把女孩戳得捂着脑袋眼泪汪汪:“而且我看你也很清楚知道这种大事不直接和我们说的结果。”
“我怎么说嘛……”小莱委委屈屈呜呜直叫,“我当然也会想这种事如果只是夜蛾老师一个人就可以决定就好啦,可是老师的性子甚至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当时的情况摆明了就是老师只是个传话筒,我除了接下任务没有其他办法呀。”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七海建人终于再次开口,少见的严肃表情让小莱跟着收敛起试图胡闹糊弄过去的想法,她没办法解释更多,只能回以长久的沉默。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