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很平淡的回了一声。
“这样。”
要学会接受现实。
少年注视着这片丝毫痕迹也没有留下的废墟,再一次和自己强调着。
第七天的早上,他终于做好准备,前往小莱的住处。
七海建人在门口遇到了隔壁的小林,似乎是因为现在的住处太小的原因,这一家正准备搬家离开;和这对与小莱关系颇好的邻居客气交谈一番后,对方随口提起了小莱的事情。
“很久没见过她了,那孩子去哪里了?……我家托尔说过那孩子身体不好,本来还带了些老家常用的疗养药材的……”
七海建人神色如常,“只是有个需要出远门的任务而已,请您不用太担心。”
“任务什么的……”小林的表情很无奈:“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别说的那么成熟啊。”她将手里拎着的东西直接递给了七海,语气很是温和:“小莱既然不在,那东西就干脆交给你吧。那孩子很依赖你不是嘛?”
七海建人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袋子,目送对方开门回屋,这才打开了眼前的房门。
——屋内摆设与小莱临走之前无甚变化,只是长久未曾打扫,许多地方都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少年环视一圈,很惊讶的发现这整齐摆设竟然不是当日错觉,那一向性子随性只会哭闹撒娇拽着他让他帮忙打扫的小姑娘,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竟然真的认认真真把屋子收拾了一遍。
只是如今落灰的房间空空荡荡死气沉沉,再无半分鲜活人气。
……几乎是下意识地,七海放下东西撩起衣袖,从熟悉的地方翻出打扫用的用具,从玄关开始收拾起整个房间。
这件事他做的很认真、很专注、自从那一天后少年似乎再也没有一件事情能让他如此安心地集中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擦拭桌子的单调动作都让他的脸上染上了心无旁骛的严肃。房间虽然不大,可仔细收拾一遍却也着实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等到七海建人揉着酸痛的肌肉重新直起身的时候,窗外的光早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他几乎是放任自己无限沉浸于这种专注的劳动之中。
“……还差最后的浴室没有收拾吗。”
少年徐徐吐出一口气,习惯性屈指准备敲门,指节蓦地停在半空半晌,忽然愣了一下。
“……啊。”
他盯着自己的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已经不需要敲门了。
开门的时候手臂有些奇异僵硬仿佛撕裂的细微疼痛,七海下意识忽略到了那诡异的不适感,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了其他地方。
区别于只是落灰的室内,浴室之中弥漫着一种死水特有的沉沉腐气,可水池干净浴缸也并无存水,七海晃了一圈,洗手台上的东西不多,最惹眼的也就只有一支白瓷瓶里放着一枝被剪去花朵的枯杆。
……还是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少年并未察觉到自己嘴角带了无奈的浅笑,他随手拨弄了一下那光秃秃的枯黄花杆,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张开了口:“小……”
空荡荡,冷清清,连窗外的风声都是安静的。
无人回应。
他的笑意突兀僵在了嘴角。
……啊,对了。
她死了。
七海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转开了盯着门口的眼神,逃避般开始寻找屋内那沉沉死水腐气的来源——是水池吗,还是浴缸?
他撑在浴缸旁边,伸手探下——
……这儿不应当是空的。
毫无预兆地,他忽然如此想到。
这里应当是一池深不见底的幽深黑水,水成为了连同彼岸的媒介,于是他需要努力伸长手臂才能勉强碰到她无力冰冷的指尖,险些被拽入黄泉一侧的少女拥有苍白又单薄的身体,长发湿濡披散周身,连呼吸也是遗忘的,落在他怀里,蜷缩温顺的姿态像是终归人世的幼生海妖。
紧跟着涌上脑海的是什么呢?
是死神的警告,以及学校办公室里与老师们的争吵。
是玩笑般开口的那一句私奔。
是车站里噩梦般回溯的三十六次死亡。
是被独自困于轮回之中少女永远若无其事的开场。
……是最后失温的拥抱,和他仿佛诅咒一样的告白。
——七海建人以为自己只是成功做到了冷静接受了对方的死亡。
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在无数个无所事事大脑空白的小时里,他不曾悲伤,不曾痛苦,不曾流泪,只在空荡无人的独处时光里,抚摸自己干枯的眼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之人,珍爱的同伴死去后,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下。
不是的。
“啊……我、我是……”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
……他真的都以为自己成功了。
“我是……喜欢你的……”
直至深海般漆黑又令人窒息的汹涌绝望,缓慢而无声地、于此时此地,涌上了七海建人年轻的灵魂。
我是喜欢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