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错了么?
没有等到神主怜惜的声音,反而是禅院冷森森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方,无惨收敛神色,稍微坐直了一点身体。
平安时代,贵族们对与风雅的追求已经近乎病态;区别于神主一脉特立独行的行事作风,娶了贵族之女的城主并没有拉下这些应有的课程与时下的流行内容——无惨作为独子,耳濡目染自然也跟着学了许多。
在他自己看来,此刻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用美貌的童男童女献祭神明的规矩自古便有,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越过层层帘帐亲昵站在神主身侧的黑发美少年,见惯了父母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样子,禅院那般亲密无间的态度实在是没办法让无惨不想太多。
而自家的这位神主姿容精致体态风流,各方面来说自己都没有任何吃亏的地方,自己若是以倾慕为名请求成为神主的裙下之臣,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无惨自觉自己已经算得足够周密,万万没料到神主本人在平安时代呆了几十年,对这个时代特有的所谓以“风流”为名的贵族文化,几乎可谓一无所知。
翠子知道,只是她从来不说。
宿傩也知道,他自己心思都还需要特殊考虑,自然不可能告诉小莱。
至于后来的城主、神官、挑选出的聪慧孩子,因为小莱自始至终没有表露出这方面一丝一毫的喜好偏向,便也只是跟着专心致志学习咒术与其他术法,在神主本人毫无这方面倾向的前提下,他们更不可能捅破最后的窗户纸,让某个人捷足先登。
宽泛一些来解释的话,这些孩子其实都可以算得上侍奉神明的人……只是随着少年少女们年岁渐长,这个侍奉究竟要如何解读,如何去做,并不是没有人起过类似的暧昧情思。
……那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神主,即使无关尊贵的神灵身份,她自身也是这世间可谓独一无二、再难寻觅第二人拥有这般风采的出色美人。
即使私下搞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也没关系,只要不影响到神主的心情,那么都是要被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视掉的。
……但是现在,规则被打破了。
跪在下方的少年仍然是一脸天真懵懂的无辜,只是很快那混杂了病态潮红的依恋仰慕之情很快就变成了难以遏制的惊恐慌张,小莱若有所思,微微侧头却只对上了禅院和过往一般冷冰冰的表情。
不是这孩子吗?
……还是说这小孩只是单纯受不了禅院的冷脸?
没找到吓坏小少爷的对象,小莱瞧着无惨的慌张表情更多是莫名其妙,这个时代十二三岁的孩子就可以成婚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要说年龄上的差距,就哪怕她是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个状态下,当真有个十几岁的小孩和她表达所谓的爱慕之情,她也只可能当做寻常孩子的无知童言,根本不可能放在心上。
“他和我说仰慕呢,禅院。”
小莱眉眼弯弯,唯一的情绪反应就只有单纯的好奇而已,“明明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当真能理解这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么?”
禅院嘴唇一颤,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懂的。
他很想这么说。
——这样的感情,他们都懂的。
压抑而隐秘的婉转情思,从少年起始直至今日,日夜徘徊绵延不绝;只是单纯注视着她的存在便足够欢喜。
没人会踏出第一步,也不可能会有人踏出第一步。
所有人都不会赢,那么就没有人会输。
而在隐秘的角落里,缠藤翕动,无声绽开妖丽诡艳的花朵。
术师们的目光阴冷渗人,他们远远观望着,仍然维持着最完美的礼仪,眼神,笑容,神色变化的细节藏匿于宽大华丽的衣摆之下和折扇的后面,轻盈的嬉笑混杂簌簌风声,人们的目光收敛且克制,如可化作实质,甚至没有越过无惨跪伏在地时手指前方那一节木板的横隔纹路,更不可能引起龙女的注意。
你怎么敢。
那目光并没有恶毒的恨意、没有疯狂的咒怨、也不曾蕴藏丝毫的愤怒。
他们就只是冰冷而无声地注视着那唯一的外来者,像是看着什么陌生的肮脏之物。
——终归是外来的狂徒,他当真是仰慕神主嘛?
怎么会呀。
有人低低嬉笑,尽是无情冰冷的嘲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