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夏油杰不愿意在傍晚行动。
无数个看似稀松平常的傍晚,他看似平静地离开了咒术高专前往不同的地点,但是一旦场景变得宽阔起来,天际夕阳燃火般的余辉便能惊动他原本平稳的脚步,仿佛灼烧一般,让他寸步难行。
人的联想记忆是很致命的东西。
夏油杰想。
在薨星宫的废墟上方望见的翻滚着绮丽云海的绚艳晚霞,是从未见过的盛美景色——但是那景色在回忆中刻印着血与死亡的味道,长辈们看似尊重着这些年轻学生们第一次失去伙伴后的失落与恍惚,可他们的态度却已经无法掩饰那种早已入骨的冷淡。
他们在乎,在乎星浆体的替代品死去;夜蛾正道偶尔也会沉默,但他的学生死去的不止这一次、这一个,他也已经习惯了收敛自己多余的哀伤。
所谓成年人的成熟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摆脱了离别的痛苦,而那份近乎冷酷的利落,便显得年轻人们始终未能走出阴影的落魄模样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总有人安慰他,那又怎么样呢?
咒术师总是没办法摆脱死亡的……只是死了个有些可惜的女孩子而已,术式一般,才能平庸,对与咒术界来说,算不上多大的损失。
到了最后,连夜蛾正道也如此安慰着。
“你还有其他很优秀的后辈,和足够强大的伙伴。”
不是的。
夏油杰近乎无力地反驳着。
……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是这样近乎苟延残喘似的挣扎回应,没有一人听过。
那孩子不一样的啊。
只有她对我的意义不一样,只有她不应该如此轻易潦草的死去。
我在最桀骜不驯的张扬年纪里突兀失去了我珍爱的宝藏……然而直到最后,却无人知晓我的心意。
【“抱歉呀。”】
【“和他说一声,我可能……回不去了。”】
是的,连那个孩子也是。
多可悲,多可笑……她最后的声音是留给自己的,却是在惦记着与他无关的其他人。
无数个夜晚,夏油杰在无尽循环的梦魇中苦苦挣扎,不得安眠。
你是个多残忍的孩子呀。
残忍地准备好了自己的死亡,准备好了死后多少年后的事情,却连一点最后的温情也不愿意留给我。
甚至到了现在,你甚至没有留下让我为你生气的资格。
多残忍,多无情,多冷漠。
夏油杰扯扯嘴角,露出个近乎惨淡的笑。
——可还是喜欢。
最初朦胧的好感并没有足够的喘息余地发展成更深切更纯粹的感情,混着少年天真傲慢的绮丽遐思,最浅薄的喜欢甚至还没有变成所谓的爱,被注视的对象就已经离开了世界——倒不如说连夏油杰自己也在质疑,喜欢是因为好奇,执念是因为惨烈的失败,而世人所歌颂的爱、与咒术师看似毫无关联的爱……
他当真拥有这样的感情么?
我以为……永远也没有人能给我这个答案了。
下车的时候,夏油杰的手里还死死捏着养女的手机。
详细的地址早就在第一眼初初扫过的时候就已经记得相当清晰了,但是直到快要走到那里的时候,夏油杰的心里忽然生出了某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慌张与惶恐——
不是她吗?
会是她吗?
我希望是你,可我又希望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