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凤目,不再看了。
梁皇今日在偏殿受百官朝拜。
说起来,这位陛下也是够能活的,明明三年前就有人私下传他马上就要入皇陵了,结果人家却好端端活到如今,五石散也照吸不误,除了龙体溃烂得更加厉害以外,似乎也再没有什么别的不妥了。
细看去,陛下今日脸上是搽了粉的,大抵是为了遮掩他苍青难看的脸色、从而略微挡一挡百官的议论罢。只是虽上了粉,那眼下的青黑却遮不住,反而更显得有些瘆人。
他高高坐在殿上,本有百无聊赖之态,但一见齐家人来了便转而露出欢欣之色,似还有意亲自起身相迎,但他那时已经老迈,又因喜食荤食而过分臃肿,行动已经有些不便,是以最终并未起身。
不过殿上的官员们都能看出陛下想起身迎齐家人的意思,又见左相虽执臣礼,但言谈间的气度却远比君王更加雍容威严,气色也比陛下好上许多,心中的想法于是愈发多起来,甚至有人还在想:齐家位极人臣,又执掌一国命脉,待小齐大人主持完了春闱,这朝中便又多了一大批齐家的门生,倘若他们家有朝一日果真动了要改弦更张的心思,恐怕……也不是绝无可能。
百官如是一想,又不禁纷纷悄悄地打量起韩家人和傅家人来。这两姓的贵人虽亦显赫势大,却并不像齐家那样出挑,更无让陛下亲自起身相迎的体面。他们两姓自己似乎也有所感,此时脾气刚直的韩大将军便正斜眼看着齐家人,依稀有些不忿之色,只是被他弟弟韩守松压住了不便发作。
百官一瞧,又一个个收回了目光,心中暗想:江左第一世家翻手为云而覆手为雨,如今的韩家和傅家……恐怕是怎么也比不上了。
从殿阁中行完拜礼出来,百官便在正殿前的广场上片刻寒暄。
齐婴本正同御史台的几位大人说话,苏平却小心凑到他身边来,对他欠了欠身。
几位御史台的大人知情识趣,大约也晓得苏平是来替人传话的。能使唤动苏平的人这宫里可没有几个,想来多半是陛下的掌珠又想着见她这未婚的夫婿一面了吧。
几位大人都懂,于是纷纷拱手退开,苏平便又靠上前一步,赔着笑说:“小齐大人,您看……”
齐婴没什么表情,只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对苏平说:“有劳总管带路。”
今日元正,各宫娘娘都要见客,御花园便是难得空荡的,正适宜公主殿下同心上人幽会。
她坐在后园的亭中左顾右盼引颈张望,等了好半晌才瞧见齐婴姗姗来迟,但她并不介怀,高高兴兴地走出亭子去迎他,口中嗔道:“怎么才来呀?今日韩家的婶婶们来了,母妃抓我抓得紧,我是偷跑出来找你的。”
公主殿下瞧上去气色很好,而且似乎心情也很好,一双桃花眼明亮又妩媚,很有神采。
齐婴微侧过身避开萧子榆要拉住他手臂的手,神情平静,问:“殿下是有事要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