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额上出了一层汗,想是五石散药力挥发所致,他却似乎并不难受,神情间反而有种奇怪的愉悦之色,继续说:“无论政商,比能力更重要的永远都是眼光,只有选对了要跟的人才能一切顺遂,否则便会招致大祸——他选择了你,而没有选择行会,这便是他的罪过;他为了你去游说他人,做了那只出头的鸟,那便更怪不得射鸟的人了。”
“商道永远是能者居之,不管用什么办法,活下去就是正经的道理,其余的都是废话,”杨东笑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又看了沈西泠一眼,仍是那种看孩子的眼光,“方小姐今日听这话或许觉得杨某卑劣,但唯有你懂得了此理,才算真正入了此道的门。”
屋外雨声大作,雷声轰鸣好不瘆人,沈西泠满耳风雨之声,垂在身侧的两手紧紧攥着,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她从未如此愤怒,又从未……如此茫然。
她觉得杨东的话荒诞不经又低劣阴险——可是她偏偏又隐隐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真的是对的。
冯掌柜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商人,任劳任怨地做买卖跑生意,而他之所以最后落得这般下场,也无非是因为他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倘若他没有跟着她、倘若他选择向行会妥协,或者哪怕他不要那么尽心竭力地为她奔走,那他眼下一定是平安的,即便会过得清贫艰难一些、即便会受到行会的欺凌,却至少不会丧命。
是她的自以为是和不懂变通害了那位掌柜的性命,害他的夫人没有了丈夫,害他的孩子没有了父亲。
……她害了他一家。
沈西泠的双手颓然地松开,眼神空洞,愈发茫然无助起来。
她的狼狈之态落入杨东眼中,令这位掌事露出了更深的笑意。
他听说过齐家的那位二公子曾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多加庇护,还以为二人之间有什么很深的交情,因忌惮那位,便一直不敢对她下狠手。不过这几个月来行会与这小姑娘的摩擦渐多,却也不见那位大人出面,他还颇为意外,后来又听傅家那边传来消息,说那位大人与六公主的婚事已成定局,公主是不能容人的,早已视这方筠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位大人亦有意将她嫁出去。
既然如此,行会还需存什么顾忌呢?
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而已,如今没了齐二公子的庇佑,那还不是任凭人拿捏?
杨东笑意渐深,缓缓坐直了身子,眼中有因五石散之故而显得更加昭彰的癫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