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婴很快就察觉了她情绪的变化,也知道她如此这般的因由,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昨夜我已同你说过,冯掌柜的死并非你的过错,这话不是在哄你,而是我真作此想。”
沈西泠听言却未展颜,仍低垂着眉目,说:“就算不全是我的错,起码也有我一半的责任,我和行会都是罪魁祸首。”
齐婴一笑,摇了摇头。
沈西泠看向他,瘪着嘴,问:“公子觉得我说的不对?”
“不对,”齐婴眉目清淡,“行会的确只有一半的责任,但另一半却不在你。”
他顿了顿,抬眉看向她:“而在规则。”
沈西泠闻言愣住,似有不解,而齐婴说话向来是点到为止,言及此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只又开始喝她熬的粥。
沈西泠却仍在思考他的话,渐渐回过味来。
大梁商政二界纠缠太过紧密,财富与权力混为一谈,便使得两界的秩序都极为混杂。沈西泠并不熟悉官场,却对商道略有涉足——譬如行会吧,便是以商之名行权之实,最终无视规则操纵一切,乃至于草菅人命而无人敢管。
受行会欺凌之人何止几十几百?甚至就算冯掌柜为此丧命,依然并无有司衙门来料理此事。为什么?无非因为惧怕行会背后的傅家——权力,害怕更大的权力。
有罪的不仅是杨东、是行会,更是这个朝廷的律法,乃至于这个国家本身——是游戏的规则出了问题。
齐婴是对的。
沈西泠知道他是对的,但依然不免对冯掌柜感到愧疚。
她抿了抿嘴,说:“诚然公子说得都在理,只是……倘若我能早做防备,或者处理得更周到圆滑些,最后便也不至于……”
她叹息了一声。
齐婴抬目看向她,神情宽大,眼中还有一丝无奈的笑意。
“小姑娘,”他说,“你才多大?”
这是他头一回当着她的面叫她“小姑娘”,透着一种奇妙的亲昵和宠爱,令沈西泠悄悄红了脸,又听他继续说:“你不过刚刚及笄罢了,其他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泰半都还不懂什么,而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要给自己多一些时间。”
齐婴真的很懂得拿捏他们之间相处的分寸,明明方才他们亲密的时候他还是她的爱人,如今谈心时他便又很自然地成为了她的师长,简简单单几句话的点拨,便让她有种云开雾散的感觉。
他实在很懂得她,也因此比任何人都更能开解她。
她感到心里轻松了一点,虽然她依然对冯掌柜的死感到抱愧,但一条人命的重压不再让她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