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只作未见,仍是雍容端方不可胜言,语气更淡漠了些,道:“老太君是齐家的媳妇,却更是傅家的女儿,如此多事之秋,想来还是应当找准了站立的位置,否则许多人可都要跟着难办了,是也不是?”
齐老太太听明白了,傅容这是要她在齐家和傅家之间做选择——要是她为齐家说话、试图救那两个孙儿,那就是背叛了自己的娘家;而如果她不想与娘家人为敌,那就要老老实实闭上嘴巴,认下这滔天的大罪,豁出去一双孙儿的性命!
齐老太太虽然一生糊涂、总也忘不了用齐家的势力提携没落的娘家,可是她这一生大半的岁月都是在齐家度过的,与那里的人休戚与共密不可分,又怎能真的为了自己的娘家而放弃齐家?
齐家是她的命!
她一直以为提携傅家是对两姓都好的事,傅家可以得到实际的利益,齐家也能得到傅家的感激,若临大事便可共同进退,如此便可风雨不倒。哪料她心心念念的娘家人却一个个宛若豺狼!不单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还露出了獠牙要将齐家啃咬得尸骨无存!
她真是瞎了一双眼!
齐老夫人被傅容这么一堵,心中又是羞愤又是悔恨,回到齐家后哭得肝肠寸断,不久后也跟着病倒了,比齐璋和韩若晖的境况更差,大夫说恐时日不久矣。
尧氏说到这里泪落连连,又哭着问齐婴道:“敬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你祖母、父亲、兄嫂、弟弟,他们一个个都……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呐……”
哀哀切切,呜咽不已。
齐婴一面轻拍着母亲的肩膀宽慰她,一面心中思虑几转,眼神更加晦暗。
母亲只看到表面的这一切,却还没看到更深的地方。
此事的发端是一被收没田产的百姓自尽了,其家眷一路告到建康,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大梁的高门勋贵有多少?哪一家背后不藏着污糟破烂的事?又有哪家不曾背着几条人命?多少百姓想告官,却哪里有这样的门路,每一层都是官官相护互相遮掩,哪有公道二字可言?若此事背后无人撑腰无人点拨,那“百姓”的家眷又哪里来的通天本事把这事儿捅得建康城人尽皆知?
更花心思的是这事的时机,不早不晚恰巧在他北去和议时发生,就是看准了那时他不在建康,无法在家中主持大局。而那送信的奴仆也根本不是被山匪困住了,是被布局之人设计困住了,算准了时间抓他,再算准了时间放他。
齐婴若在和谈时收到了这封家书当如何?布局之人大约担心他以和谈当做筹码反击,便特意等到和谈结束才让他知道此事。同时只要他的家族出了事,即便他远在天边也不得不折返建康,就像被线牵住的风筝,绝无逃离的可能。
那背后的人就是要他尽心尽力地为大梁办好最后一件事,继而在榨干他的最后一丝心血后,置诸死地。
环环相扣,精妙绝伦。
齐婴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但这一切是不必说给尧氏听的,他毕竟不想让母亲徒增烦扰,此时只道:“母亲不必担忧,万事都有我在。”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语气谨笃神情坦然,令人一听一望便觉得安心,尧氏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也坚信敬臣能够担负起这一切,此时只欣慰地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