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他颇为熟悉,有些他只有过几面之缘,有些甚至并不相识,足有上百之数。
他们都在看着他,淋着漫天的大雨,他重病方愈的父亲已经浑身湿透,可仍然带领族人站在那里,也不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宗祠之外站了多久。
齐婴的眉头皱起,脑海之中空茫一片,如同有一片刺眼的白光遮蔽了他的一切思绪,令他一时什么都想不明白,惶惑之中只看到他父亲手中拿着一封已经湿透的信。
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辨认出那是他除夕夜交给长兄的书信,信中坦言了他当时绸缪的一切。
脑海中的白光越发刺目了,以至于齐婴那样敏锐的人,那时却想不清那封信为何会在父亲手上。
齐宁事发后,齐云受牵连入狱,他自知自己无法再如弟弟所托守护家族,便在被廷尉带走之前将齐婴留给他的书信转交给了父亲,让父亲务必想方设法让二弟南归。齐璋见信极为惊痛,当时便打算亲自北上带次子回来,未料后来却病倒,未能成行。
好在后来尧氏的家书还是唤回了次子,这也就是为什么相爷病愈后见到齐婴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而是——“回来就好”。
他早就知道了次子的去意。
同时他也知道欲望的种子是不能埋下的,否则就会生根发芽。
敬臣的心中已经埋下了离开的种子,它不会轻易枯萎死去,而如今正是齐家的生死存亡之际,有那么多人的生死都在一线之间挣扎,他不能放任他的次子离开。
一步也不能。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敬臣已经长大了,而他自己却在不断衰老、不断变得无力,他知道他无法依靠身为父亲的威严去命令和控制他,他所能做的只有……
……哀求他。
大雨倾盆,黑夜无边。
齐璋同无数有着齐家血脉的宗族长辈一起,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徐徐下跪。
“碰”的一声。
轻轻的,在那场潇潇夜雨里几乎轻不可闻。
可又如一声惊雷,猛然炸响在齐婴耳边。
那一瞬间他才真的明白。
原来他这一生都注定无法拥有,他的……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