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睡得甚是香甜。
毓纯清早悠悠转醒,便听见屋外乱糟糟的,开门一看,发现丫鬟小厮拿着扫帚棍子正对院子里的边边角角进行地毯式搜查,那认真劲儿跟挖金子差不多。
正纳闷他们干什么呢,夏桃已吩咐人备好了盥洗用具。丹朱随她们一道进屋,随即为她解了惑。
“是姑爷上值前吩咐的,说昨晚闹蛇,让把院子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一遍。另吩咐了元宝去找管家,着府里特别留意蛇虫鼠蚁,还要在各处撒硫磺粉呢。”
“格格,您昨晚没事吧?”丹朱是知道自家格格怕蛇的,偏两位主子例来不惯有人门外值夜,只在角门和抱夏处留人,她们一早过来当差,除了看见血呼啦的死蛇和姑爷的黑脸,啥都不知道。
“我自然是好好的。”毓纯唇边挂着浅笑,话却说得心不在焉,任由她们伺候着梳洗。
眼前浮现起昨夜傅恒拔刀杀蛇的样子,那般干净利落,让人觉得特别放心可靠——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过,她想起从前在盛京也遇着过这么一回。
她不慎掉入富灵阿的深坑陷阱还被投蛇,幸亏被人所救。现在仔细一想,倒觉得同样是稳狠准的一刀,颇有些似曾相识。
那日深坑中有些黑,后来她上去之后,又因家中有客怕偷溜出去的事露馅便立刻抢马离开,着实没看清相救之人的长相……当时好像正是富察家送棺椁入盛京的时候,会是他吗?
毓纯惊诧于自己的猜想,下意识地摇摇头,那时候她跟傅恒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怎么可能是他?若真是,他总会有点印象,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提起。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禁喃喃低语。
她其实一直能感觉到傅恒对她的包容,只是刚嫁进富察家那会儿心中不平,对凡事陌生疏离,才什么都不当回事得我行我素。如今相处下来,尤其是经历了宫中侍疾的那段日子,两人有商有量相互扶持,彼此之间多了份熟悉亲近,她不禁希望自己的黑历史傅恒知道的越少越好。
再想起昨夜他哄自己入睡的情形,又不自觉红了脸。
“格格为何一直摇头?是不喜欢这支簪子还是奴才准备的这对耳坠子不好?”夏桃见她神色变来变去,只好出言提醒,生怕自己手上没准伤了主子。
毓纯回过神,“没什么,我胡思乱想呢。”
还是别庸人自扰了,根本是没影儿的事。她安慰着自己,梭了眼夏桃手上,“耳坠子挺好,给我戴上吧。”
待收拾停当,便去了正院请安。
那厢里,元宝找到管家交代了少爷吩咐下来的事。转头又去门房转悠了一圈。
他寻思,少爷让他留心是不是有人存心放蛇,只怕昨夜闹的动静不小。保不齐是吓着了少夫人,不然就凭一条小破蛇能让向来宽厚的少爷这般小心排查?元宝从小就跟着他们家少爷了,知道少爷这是把少夫人放在了心尖上,心里不禁偷着乐,干活却不敢含糊。
他知道门房的人眼睛贼,府里进进出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查问,他们便只当看不见。
他带了些阿克丹私藏的肉干,跟门房的人边吃边唠,唠着唠着就打听出,昨个白日里四房的小厮顺子从外面提了竹篓回来,说是哄明瑞少爷玩的。
有人趁说话的功夫掀开竹篓瞧了,里头蜷着条小青蛇。听顺子说,是明瑞少爷预备带去官学的。他们当时还玩笑说不知明瑞少爷又要整谁。
结果,这条蛇用在了毓纯头上。
元宝估摸可能是明瑞少爷一不小心让蛇跑出来了,才窜到少爷少夫人的院子,既不是什么大事,之前又在少夫人那里言语无状出过丑,便依着将功折罪的念头先禀到了毓纯跟前。
毓纯得知了实情,面上只夸元宝办事利索能干,待他一走,脸色忽地就变了。
好你个富察明瑞,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又在背地里使坏。
上回罚站,起先只以为是底下的奴才跟觉罗氏嚼舌头,谁知第二天明瑞这小子就跑到她跟前,以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姿态供认不讳:就是小爷我告的状,你能把小爷怎么着?谁叫你在富察家乱折腾!
毓纯当时鼻子都快被气歪了,纯粹是念他年幼无知才放他一马。如今倒好,他又来!什么不小心让蛇跑了,一定是故意的!不然蛇为什么不就近去二房,非得隔着花园窜来九房,还不被旁人发现?
所以这次,她绝不放过他。
“去,把阿克丹叫来。”
阿克丹听说格格找他,麻利儿就来了。本想说元宝生活习惯恶劣、不爱洗澡乱堆东西还偷他肉干,自己实在烦这人想换个地儿住,可没来得及张嘴就听格格沉着脸吩咐:
“你现在马上回老宅,把你寄存在那儿的东西都给我带回来!”
……
明瑞跟着明仁明琳从官学回来,刚从侧门进府,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有股阴风阵阵的感觉。
他向来人小鬼大,一感觉到不对劲忙拉住身边的哥哥和堂哥,奶声奶气道:“怎么院子里没人,看起来怪怪的?”
明仁明琳打量四周,倒没发现异常。
“我看你呀,是平日整人整得心虚了。”明琳也不过八岁,小大人似地拍了拍弟弟光秃的小脑门,“以后少调皮捣蛋,也不许再捉弄讲学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