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去找守常先生说明了此事,倒让先生吃了一惊。邓中夏他是很了解的,哪怕在新文化运动的阵地北大,他也是头一批的先进学生了,原来也受着包办婚姻的困扰。

不过包办婚姻和包办婚姻还是不一样的。就比如李大钊和他的夫人赵纫兰,虽也是包办婚姻,但思想并未有很大的分歧,依旧是志同道合的。而□□和他的元配夫人则又是另外有的故事。

时下虽赞扬新思想,反对旧思想,但也不能盲目反旧,尤其是对于一些封建家庭的女子来说,本就生存不易,盲目退婚反倒可能害了她们的性命。

守常先生不仅是新文化的代言人,他也同样对女性主义有很大研究,甚至一定程度上有女权思想,他绝不可能鼓励学生为了追求新思想害了别人。

听了邓中夏的阐述,他敏锐地从学生的口径中发现了要害。

“这么说,其实你并不反感和那位姑娘结婚,那又何必多此一举拒婚?”

他略有些困惑地问。

邓中夏年轻,之前二十来年更是只顾读书,北大没女学生,按理说他应是在恋爱事上全无经验、更不开窍。但李大钊听他诉说自己情况,又深深觉得这对青梅竹马真算得上两小无猜,思想上其实也并无很大鸿沟。邓中夏的嘴里、心里,对那女子的感情是怜爱的、同情的、包容的、温柔的,如若不是喜欢的感情,想必也不输于兄妹之情。

如此一来,又何必拒婚,便是结婚后再共同进步有何不可?

邓中夏顿了顿,思想挣扎片刻,终于还是坚持:“裴家妹妹还年轻,现在可能是因为家里从小灌输的观点,才觉得她的归宿该是我了。可当她有机会冲破思想的藩篱,也许才会发现她本可以有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学生之所以想这样做,还是觉得裴家思想归根结底并没有腐朽到底,裴家父母也对这唯一的女儿疼爱非常,即便拒婚,想必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如今裴家妹妹已经去女学学习了新思想,我也与她沟通过,看得出她已经动摇了很多。我个人觉得,对于这种尚能挽救的、还未发生的悲剧,如果我能做那个伸出手去的人,推她一把,让她走出那个家,走到光明的路上去,那我便觉得这是最有意义的事。”

李大钊看着眼前的青年,也不由为这样的发言震撼了片刻。这种抛却个人情感,拥有更高尚情操的青年,才是他和其余同人们希冀看到的。他们的《新青年》所为了什么,是为了唤醒更多的像邓中夏这样的人。

所以在守常先生的支持下,邓中夏彻夜斟酌地写出了一封拒婚的信,并于第二日天刚亮时寄出。这封信被送回湖南宜章,在裴家这样一个传统的文人家庭里掀起了波澜,并彻底改变了一个女子一生的道路。

-

“1917年中夏还是个学生,对于学校里几位新派老师的思想仍然处于半蒙昧的状态,那时他还算不上彻底的新青年,却已经把我从旧的时代里拉了出来,分出了半分的日光同我来照。我很感谢他,他不仅是我的丈夫和同志,也是影响了我一辈子思想的导师。倘若没有中夏,那个叫既仙的女子大概早就在历史的阴影里无名地枯萎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还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