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瑄点了下头,又道:“鲁迅先生虽只发表《狂人日记》一篇文章,但作用与影响已经辐射南方。在我开学前,他的文章已经传到了湖南去。国内第一篇白话小说的影响力,要比之前的半白话还要大,寻常市井也能看懂并参与讨论。不怪旁人迅速将鲁迅先生视为主将,其笔如刀,刀刀剜心啊!”
这话他倒很认同,连连点头。她话音落下,他寻着机会指了指身后的红楼。
“我们进红楼一下,我去找润之说几句话。”
他上了楼,便目标明确地冲着某间办公室去了。裴瑄没有跟他一同去,转而去了阅览室,她对新落成的红楼图书馆很好奇,不知道会比女师图书馆收藏多多少?
她从架子里抽出一本刘师培的《左盦诗录》,打开来翻阅。还没看几行,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同学,你不是北大的学生吧?同学……”
她转过身去,说话的人一下便噤了声,闭上嘴,只一双眼突然亮起,上下不住地打量她。
这种直勾勾的打量眼光既失礼又令人不快。裴瑄皱起了眉,甩开因低头读书贴到脸边的碎发,直接问道:
“请问你是?”
面前站着的人也是学生年纪,一身北大学生的白色长衫,胸前佩戴着校徽,相貌不算差,但一双眼直冒精光,衬得眉眼也鬼迷日眼起来,一眼望不出清正。
“我是北大法科政治系的学生张丰载,在《新青年》上发表过《我的中国旧戏观》,不知道同学有没有读过?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怎么会来我们北大的图书馆?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助你。”
张丰载……这个名字倒是有些熟悉。裴瑄忽地想起暑期邓中夏信中提到过此人,心中便浮出些了然。
若不是听说了此人是复古派的宵小走狗,还真要被他口中在《新青年》发表过文章的话骗了,以为他是什么新文化的先进分子。这人面上分明透着一股得意,很以北大学生的身份自矜,怕不是平时也没少以北大的声势出去招摇过市,哄骗其他学校的女学生罢?
裴瑄脸上忍不住显出两分好笑,慢慢道:“哦,原来你便是张丰载啊?”
张丰载一怔,未曾想过一时起了兴致搭讪的这个漂亮女同学竟当真听说过自己,本有的三分兴趣顿时涨到了八分,只觉得胜利就在前方,从桂金鸾那种红粉佳人转而与这种清纯漂亮的女学生交往也别有一番趣味。
“同学认识我?倒是我的荣幸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裴瑄慢条斯理道:“张同学很有名气啊,以一己之力对抗《新青年》嘛。只不过,大家都说,张同学可不像个好人呐。”
“你!”张丰载面色猛然一变,又顾及着还在学校图书馆,不敢大声喧哗,左右看看,回头向裴瑄逼近一步。
“还不知道同学是?我现在怀疑你进入我们学校的目的了。我们学校可不容女生进来,你是来找哪个男生?还是来窥探什么?不说清楚别想走!”
裴瑄心里涌出几分好笑来,这便是文人间的春秋笔法嘛,虽然不算典型,但也把指鹿为马和扣帽子演绎得淋漓尽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