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刚,海威。”邓中夏也对他们挥了挥手。

郭心刚和刘海威快步过来,微微气喘,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的激动和兴奋。

郭心刚:“裴瑄,真有你的!你知道吗?刚才你说完最后一句话结束演出的时候,礼堂简直要被掌声掀翻了!我们都被你最后的改编惊呆了,最后的那段台词配上你的那滴眼泪,感染力绝了。傅斯年当场就说这是目前他看过的《娜拉》改编最佳的版本。”

刘海威也急声地道:“你见过胡适教授的吧?他可是第一个把《娜拉》介绍入国内的人。刚才他非常激动,还说一定想要和你说几句话,不过去了后台没能见到你,听说我和心刚同你相熟,才让我们来找你。还有蔡先生也在!你快来,他们在后台想见你!”

“蔡先生?是你们的校长孑民先生?他要见我?”裴瑄无措起来,下意识转头向邓中夏求助地望了眼。此刻,她真有些胆虚了。

邓中夏抿了下唇,安慰她:“别怕,蔡先生为人亲切和蔼,你见过就知道了。他估计是想表扬你。”

裴瑄恍惚地迈着腿,在身后北大三人的陪伴下去见他们的校长蔡元培先生。待望见那边站着等她的几人,她便觉得手心直冒冷汗,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停下脚步,带了几分惶恐地低下身去鞠躬:“各位先生好。”

胡适之迈出来,也微微对她躬身。看出她此刻的不安,他笑着推了下眼镜:“别担心,主要是我很想同‘娜拉’说说话,蔡校长和陈学长、还有守常先生才陪我来后台。”

他打量裴瑄一眼:“我和这位同学之前应当在俭洁食堂见过,只是当时我没有太留意,没想到一个月后竟会被你的‘娜拉’震撼!我暑期时候在《新青年》发表了文章,介绍易卜生主义,想要让国内对女性社会关系的认识发生改变。那篇文章虽说引起了一定的关注,但是到底反对的声浪太大,到后来我也对它的影响有些失望。当我听说这学期女师要将《娜拉》定做活动课题时,别提我有多么激动了。关于这个议题,由女师这样的女校来发扬才应当,甚至你们做的出乎意料得好,比我想得还要表达得直白。你们女师可以说很大程度上声援了我的思想啊,我得感谢你们一众同学和主创。”

胡适之同她说完,也转头去同走过来的王世瑛和陶玄大加称赞。他举止潇洒,本就受北京的女大学生们喜欢,此刻听到他这样夸奖,周围女师的学生们都激动得脸庞发红。

裴瑄咬着嘴唇,把目光移到另外三位教授身上。除了见过的守常先生和仲甫先生,另外站在最前面的,猜都不必猜了。

中国教育,系北大一校;而北大之新风,从蔡元培始。当今学界,蔡先生是定海针一样的人物。能与这样的人物说话,她之前想都不敢想。

“蔡先生。”

出乎她意料,蔡校长竟也对她弯腰回礼。她忙让过半个身子避开。

“裴瑄同学,演的好啊。”蔡先生笑容可鞠,“难怪你们校长邀请我来,原来是要向我炫耀。好,我认可,这一次活报剧,你们的改编可以说是极佳。可惜上次我们北大的活报剧半途被禁止了,不然真想两所学校联合,一同搞个活报剧主题的学期活动。你们的剧本最后的改编可是画龙点睛,立意完全变了。不过你们可要有所准备,这舆论的反馈,可能不会很温和啊。”

“对,”陈仲甫看着她,笑着叹口气,“在现在的中国号召女性主义,跳脚的腐儒只会更多。上次中夏的剧本写得就有些辛辣了,后果便是被政府禁演了,他们几个还被抓进去待了几天。我觉着你们还是谨慎些,防备复古派气急败坏报复。”

李守常满脸笑意地接过他的话:“这话是对的。但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表演,干得漂亮!女师的学生魄力让我大吃一惊,倘若现在女性主义已然具备了这样的基础力量,我便觉得我可以写一篇文章来支持你们的活动。解放解放,总要有个开始嘛。”

面对守常先生,裴瑄总是安心的。她恢复平和,笑起来:“我们也晓得今天的演出之后,一定会引来一些守旧人士、甚至是新文化分子的不满,故而我们并不打算后续继续用这样直白的方式挑战传统思想。社会总是要对女子苛刻些的,何况是在守旧派眼里不像话的女学生呢?我们就要时不时做些出格的尝试,但在他们要强权对待我们的时候,又退一步安分下来,让他们有火没处发、有心杀鸡儆猴也抓不住我们的重罪,不上不下地吊着。我们都明白解放是条长路,解放的目标是全中国的女性,可不是政府和警察。”

蔡先生和仲甫先生微微惊讶,守常先生却欣慰地点了点头。

几位教授没有呆多久,说了这几句话便走了,裴瑄也觉得自己不值得他们关注许多,会来特地鼓励她几句都是意外之喜了。

郭心刚和刘海威去送几位教授,走前跟她说,互助社的大家今晚要为她办庆功宴。他们送完教授们在女师校门口等她,她换好衣服便去门口。他们还顺便邀请了邓中夏来参加。

裴瑄换好衣服,跟世瑛学姐打过招呼,便提前离开了后台。她穿着女师上蓝下黑的校服,斜挎着白色帆布的书包,同邓中夏从礼堂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