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瑄这日从俭洁食堂来了个大早到学校，她紧了紧自己的书包带子，看自己呼出的气在空气里变成白雾，觉得有趣，便用手拢着嘴，向外轻轻吹气。

一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出现在手边，她抬眸，看到邓仲澥笑着低头望下来。

“大清早的，不嫌冷啊。”

裴瑄放下手，搓了搓冰冷的手，接过红薯，问他：“怎么样了？你们学校的教授们商量出什么办法了？”

邓仲澥：“守常先生说，蔡先生把这件事接过去了。他准备把这件事托付给前代理国务总理兼外长汪大燮来办。汪先生在政府里力量很大，又素来和蔡先生交好，极为关心巴黎和会的外交进程。交给他，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学校里，仲甫先生和守常先生也写好了要在《新青年》和《每周评论》上刊登的文章，交给延年他们去发行了。”

裴瑄剥开红薯的皮，咬了一口，香甜滚烫的红薯瓤滚过喉咙，让她开口说话嘴里都冒热气：“果真还是北大的能耐大，我都有些嫉妒你了。”

她转身往校门口走，问他：“你带来传单了吗？还有抄录的请愿书？”

“带了。”邓仲澥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背包。

裴瑄敲了敲门房的门，她已经瞅见门里大爷在煮油茶了，烟囱都在往外冒气。

“这么早来学校？”大爷开了门，疑窦地瞅了瞅她，又看了眼她身后的邓仲澥，“男生不能进学校。”

寻常大学管得不怎么严，比如北大是不禁止女生入校的，但女师还是管理较为传统，进出都有门禁时间，并且一般不允许男性进入。

“他是来送东西的，不进去。”裴瑄说，顺便示意邓仲澥把那个书包给她。

门里也跑来几个女学生，正是以王世瑛和陶玄为代表的几个学生会干部兼她的室友，隔着黑色的铁门，从门房旁的栏杆小缝儿里挥手示意。

裴瑄瞥见里面有人接应了，便把那兜沉甸甸像石头一样重的东西从上面挥了挥，用力从大门顶上扔了进去，听到里面地上“砰”地一声落地重响。

大爷看着她们隔着门的这一番操作，忍不住发起牢骚：“学校里就你们宿舍爱搞事儿！去年有你们四个不够，今年入学，又加了两个新丫头！你们这学生会的领导都这样，难怪下面的人总是跟学校对着干！”

他指了指王世瑛和陶玄，换来两个刺头讪讪一笑。

大爷又看了看门外的裴瑄，忍不住磨叨她：“你也是。学校每天都收到给你的信件，好不容易上个月开始少了点，你就跟着陶玄那丫头折腾我了。”

裴瑄也无言地干笑。自从她演了《娜拉》后，报纸上说她狂浪无状、爱出风头，小报还编排她玩弄感情，同娜拉一样无情无心，缺少女子的爱心。说她既然看不起妻子、母亲的身份，那也自然不配享受大众对于女性美德及贤良的赞美。这一出后，外校的情书便少了许多，也让她从此得了一个清净。

她感到有人握了握她的肩膀。裴瑄没有回头，只笑着歪了歪头，表示自己并未受到影响。

大爷打开了侧边的栏杆小门，示意她进去。裴瑄扭头对邓仲澥挥了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