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易群先与俞秀松一脸惊讶地相互看看,柳眉纳闷地挠了挠头,何孟雄凉凉道:“看来您这同学关系一般啊。我在北大旁听,都知道邓仲澥没有妹妹。”

易群先灵光一闪:“你问的是裴瑄吧?你采访的14个人也就是她还没被问到了。”

“裴瑄?”张丰载一愣,对啊,有可能那丫头当时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名字!

他心里暗恨,也注意到另一个点。

“对!没错,是裴瑄。我单是听大家说那位女同学与仲澥关系较近,也没多打听。她的情况呢?”

柳眉和易群先互相看看,她说:“裴瑄姐是女高师的国文专修科学生,在学校也是积极分子,这个学期还饰演了娜拉,演出很有名啊,我记得还有几个报纸说过。”

她一说“娜拉”,张丰载便想起来了。当时这个的确有一段时间被讨论得挺多,还惹得复古派那群人很不快,只不过当时他忙着和二叔成天往林纾家跑,一时也没去理会那些女校女学生搞什么幺蛾子,反正她们天天就会闹些所谓男女平等、平权活动。

倒是后来,他身边那群天天和他往八大胡同钻的朋友拿过张报纸来给他看。那报纸就是三教九流里的最下一流,北京城里印八百份只能卖出去五十份给流氓混混。成日编排些政客文人和有些名气的学生,写他们的桃色传闻。之前张丰载和他二叔构陷陈仲甫,这种报纸就是他们的主要阵地。

他当时随便看过一眼,看到新一期又在论女高师的新校花的绯闻,说她日日能收到两封情书往上,仗着漂亮玩弄感情,又在学西方那些没有贞节观念的女人玩弄什么“女权”,饰演“娜拉”来作秀。批评女师成日不搞学术,只做些无病呻吟的活动。

张丰载心里半赞同半觉得这是一堆屁话,那报纸更是一张写了臭狗屎的废纸。好赖他也是接受过早稻田和北大教育的、有些墨水的大学生,如何不知这种报纸成日就喜欢找些三流点子来唱反调,满足一些纨绔流氓畸形的趣味和价值观。他那时全副身心都顾着讨桂金鸾欢喜了,大致扫了眼就把那张纸给揉了擦皮鞋了。

如今一想,倒是把信息串联在一起了。

张丰载暗喜,没想到除了延年四人外还有别的惊喜。他问柳眉:“裴同学家中又有什么背景?”

四人中,也就是柳眉听白兰提过一嘴,她说:“裴瑄家在湖南,听说家庭殷实,父母做什么不知道,似乎是祖产。她哥哥在南方政府任职,别的没什么了。”

张丰载点点头,又好像纯粹好奇一样:“对了,她和仲澥同学是什么关系?是家中亲戚吗?”

易群先噗嗤一笑,惹来何孟雄和俞秀松白眼。柳眉刚想说他们曾是未婚夫妻,想了想,这婚约都取消了,干嘛说这个,说不得还会影响女孩子名誉,便避重就轻道:“他们是同乡,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些。”

张丰载很是理解的样子,又问了几句,起身参观过蔡先生写的“俭洁食堂”,还有鲁迅先生写的对联,又喝了碗现磨的豆浆,便跨上自己的自行车施施然走了。

何孟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瞅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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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裴瑄下了课便来找俞秀松他们。现在最冷的月份过了,晚上大家也有闲心出来看电影消遣了,他们暂时搁置了两个月的电影放映小组又重新开始工作了。

有幸受北京协和女子大学谢婉莹同学的帮忙,他们这次可以在协和礼堂放映国产电影《黑籍冤魂》,还可以顺势宣传新青年。

裴瑄匆匆赶到的时候,他们已一切备好,招呼人招呼得热火朝天。协和女大的学生不上课时一改朴素的打扮,换了旗袍和洋裙,与男学生们约会看电影。裴瑄一路看过来,顿生羡慕之感。

“裴瑄!你终于到了!”易群先眼尖看到她,一把拉过她来,刚要为她介绍谢婉莹,忽然发现了什么一样,新奇地看着她。

“哎?你今天换了春装,还不是校服?”

裴瑄不自在地摸了下头发。互助社一切公有,她不藏私,把自己的衣服同女同志们分享,只不过她也不太习惯去穿别人的衣裳,所以借着每天去上课的借口,三套一样的校服换洗着穿,也因此,易群先和柳眉时常说她不好打扮。到了冬天,棉袄冬衣是稀缺物,家中怕孩子冻着,都是花了大钱和大精力做好寄过来,延年觉得这样的心意独特,衣服又贵,弄坏弄脏都不好,就不让他们换着穿了,等暖和些再分享衣服。

现在天气暖和了些,家里母亲为她准备了许多新衣服,各式的旗袍和洋裙。花样多、布料贵的她都压在学校箱子底下了,干活不方便。有几条比较素净的,合适上学和周末穿。她今天身上就是一条崭新的淡粉色旗袍,开叉很低,在膝盖以下,几朵银线绣的蝴蝶不引人注目地开在腰身上,只有繁复的花形盘扣显眼些。

她自觉很素淡很简洁,但成日抱怨她只会穿校服的易群先可不觉得。她有些夸张地把裴瑄拉到面前,让她转了个圈。

“我的天啊,真好看,旗袍真好看!美女穿旗袍更好看了!你平时干嘛天天穿校服,那么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