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瑄同坐在她身前的女生都抬着头望着她,似乎不明白她的话。
陶玄:“中国外交正式失败了!美国已彻底倒戈,威尔逊同意了日本的方案,要将山东交给日本,此前的五国共管成了空话。我们输了!”
裴瑄猛地站起来,椅子在身后晃了晃,啪一声倒下。她恍若未闻,一把抢过陶玄手上的报纸,一目三行地扫视着,另一位同学也凑在她身边紧张地看着。
“威尔逊,威尔逊,”陶玄呢喃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好一个背信弃义、满口谎言的小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一个大国的总统?我恨啊!”
裴瑄猛地抬起头来,厉色道:“什么威尔逊?事到如今了,还不明白吗?事情的关键根本就不是威尔逊一个人的问题!归根结底,这是我们国家出了问题,我们还将这个美国人挂在嘴边干什么呢?是!诚然,当初他的十四点和平原则让我们都曾一度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那时国内极大地吹捧他。我不能马后炮,因为我也是指望着我们能借着美国的势力平和国内矛盾的人中的一员!可如今呢?外交失败了,我们最该从这失败中痛悟的道理便是绝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么反省这失败的时候便也不能把怨愤都转移到了外部。我们都去埋怨威尔逊了,那么便只能流泪接受这结果吗?倘使这怨愤和怒火找不到它该去的人身上,那谁都快活了,不快活的只是中国的百姓罢了!我们何时能明白一个最明显的事实,威尔逊他是美国的总统,不是我们的!我们的大总统,名叫徐世昌!此时此刻,他甚至就在北京,就在我们触手能及、申冤有门的地方!”
陶玄怔怔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绝想不到这样的话会是宿舍里最温和最不激进的人说出来的。可她说得对,不仅仅是对,而是一棒子打了过来,一下子把人打醒,甚至醒得有些眩晕了。
“你说得对。”《娜拉号》的另一位同学对裴瑄说,“当下,我们能指望的不是威尔逊,是我们的政府。”
裴瑄忍不住纠正:“不是指望我们的政府,是必须要让政府做事。我们能指望的,是自己。我们在自救,而非求救。从此后,我再也不会轻易地将希望寄托给别人。我曾经以我自己的希冀和偏向在《娜拉号》上宣传威尔逊,作为副主编,我觉得我失职得透顶。这于我是一个巨大的教训,甚至有些事,我觉得我错了。”
她想起那日与守常先生在红楼的谈话,一时间惆怅起来,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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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日,北大。
一夜白头郭心刚,这一惨烈的消息给了陈仲甫极大的刺激。他彻夜未眠,写了一篇新文章,意在痛陈巴黎和会失败之事由,号召国民团结,呼吁政府拒签巴黎和约,绝不能让此丧权辱国的和约再传后代,重蹈当年覆辙。
北大方面出动在政府内的人脉,探听到的消息,是以汪大燮、林长民等人为首的国民外交协会准备在五月七日白日,于中央公园举行国民大会,号召民众抵制巴黎和约。出于对政府内部的不信任,本次大会主力军是北大及北京其他学校,意在唤醒民众。这个消息在此关头,无疑是个定心丸,给了北大师生一定的喘息空间。大家都在期盼五月七日大会带来的变化,各类运动也将在之后配合着在北京推进。
傅斯年计划在五月七日,组织一场十万人大游行。为与之配合,邓仲澥也在筹备创建涵盖了北京中等以上学校的学生联合会,简称北京学联。不同以往那种仅仅是学生会互相之间打招呼筹备文体活动的临时合作。
一切筹谋就绪,政府内部又出了新的噩耗。国/务/院致电巴黎,同意签约。
政府背信弃义的行为,北大最先得到了消息。原计划在五月七日的大游行,经商议被紧急提前到了五月四日。傅斯年作为游行总指挥,宣读了被快速组织起的学联的通知。学联不包括女校,他们最后决定派人去通知女师和几所女子中等学校,邀请她们加入。游行需要她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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