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四日下午,女师的学生在极度兴奋中关注着外界的动静。
整个下午,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声就没有断过。下午两点半后,运动队伍的规模似乎获得了极为明显的扩大,从口号声中就能听出来。整个下午,北京城四处都有整齐的呼喊相互呼应。
女师已经完全上不了课了。兴奋的学生涌在门后、高楼窗户后倾听、眺望外面的景象。偶然有几位严厉的教授把学生关在教室门里要坚持上课,不一会儿也会被外面的声音吵得再也讲不下去。
直到下午四点多,院子里传来了陆续的惊呼。被关在教室上课的学生扔下手里的书本,全都一忽儿涌去窗边,指着一个方向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干什么!还不快坐回座位上!我们还在上课,遵守课堂纪律,这是最基本的尊师重教的道理,你们还不懂吗?”
老教授怒气冲冲地从讲台上下来,用手杖驱赶挤在窗边的学生。待他把目光放到窗外,一张脸悚然一惊。
“那……那是……”他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
他身后,女学生们嘴角高高扬起,不无畅快地接住教授的话:“那个方向,是卖国贼曹汝霖的家!”
“烧得好!”“他们干得漂亮啊!”
老教授惊骇地捂住心口,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叹口气,回头看看兀自兴奋议论着的学生们,扶着手杖坐了下来。望着窗外冒着的滚滚黑烟,看得似乎入了神。
做过前清的举人,在紫禁城拜见过太后,见证过甲午战争和割地赔款,参与过康梁之变法,更因为辛亥革命一朝成白身,自此成为一个教书先生,不再过问时政。回顾此一生,他见识过太多风云变幻,然今日之北京,又好似将他拖回了辛亥革命那段记忆。
一朝之间天地变色,在此之前谁也没能想到那些人会拥有能改天换地的力量,能从根上颠覆这两千年的沉疴。那一年,多少人胆战心惊地听着他们的捷报,惶惶然于未知的明天,又对全新的中华暗含着多少期盼。
似看当年是如今。
他已老,可江山未老。再看如今,与十八年前不同的是,走在街上的人,不是抱着木仓的官兵,而是举着横幅的学生。又是前所未见的运动,又是一个民族未知的拐点。
这一次,他却已满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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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上午十时,正是女师第二节课。
“我已知,你们的愤怒。因为我同你们的愤怒是一致的。昨晚,我听说我们的同学一夜也未眠,宿舍楼灯亮至天明。今晨我看到你们,高亢的情绪与激昂的面貌,这很好,我很高兴。”
裴瑄坐在座位上,与同学们一起,抬着头听讲台上国文教师陈中凡用激情澎湃的声音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