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而此时的池鱼,他淡银色的眼睛充斥寒意,海水像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一样,层层的荡漾开,一层层的水波以他的位置为中心,向外扩散,扩散。

周围的海怪感受到他的气息,纷纷夹着鱼尾逃散,瑟瑟发抖。

他的面前是肢体破碎的丑鱼,鱼嘴无力地向外吐息着泡泡,不断地发出哀鸣,鱼眼看起来十分痛苦。

他的声波断断续续在艰难的传递着求救的消息。

但是池鱼来晚了。他在船上听见了二皇子和项斐的谈话,不外乎是宝物的事情,人鱼和宝物,项斐都知道了。池鱼听了一半便兴致缺缺地跳入了大海。

海中没有丑鱼的身影,池鱼向海底下潜,他寻找食物。却突然间捕获到一段求救的声波,断断续续的,很熟悉……是丑鱼发出的求救。

等池鱼赶到丑鱼的所在地时,已经晚了。

还有一种让池鱼极为厌恶的气息附在它的破碎的身躯上,是来自深渊的、不祥的气息。

——须肥。

他的指甲锐且尖利,边缘却不是特意留长的指甲那样的尖尖的,而是泛着圆润的光。指甲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丑鱼的鱼肚。在他的腹部,充满了黑色的淤泥。

暮色之海的淤泥只在一个地方,须肥的所在地。

须肥诞生在暮色之海的阴暗处,和天生被大海眷顾的人鱼不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直到最终生出一个拥有神智的怪物,这就是真正的“须肥。”

等须肥到此刻的程度,吞噬自己的同类已经无法让他满足,也无法获得更大的力量。他渐渐地成长,深渊的特性让他盯上了人鱼一族。

人鱼是暮色之海的霸主,他守护着暮色之海,暮色之海回馈给他力量。如果他吞噬了人鱼的血肉,获得的力量将会让他成为暮色之海的“神。”

或许成为整个大陆的“神”也说不准。须肥小心地碰了碰自己新长出的鳞片,还是有一些柔软的,但是他等不及了。他可以感受到人鱼这段时间正在虚弱,而自己的伤势已愈合。

他迫不及待地想报多年前的仇恨,把池鱼吞吃入腹,字面意义上的。

池鱼在几百年前把须肥重伤,本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缩在角落里养伤。

可他一次比一次作死。

池鱼的嘴唇轻轻地翘起,看起来是在笑,却没有一丝笑意。丑鱼的死是须肥对他的宣战。

他不会容忍这样的挑衅。

人鱼银色的长发飘扬,他的神情冰冷,面容俊美。朝着“深渊”的方向游过去。

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一只巨大的怪物,他深陷在淤泥里,和深渊融为一体。而在上次的交战中被池鱼一爪挖下的眼球已经恢复了完好,但仔细看去两个眼球是不一样的颜色,一个深沉如墨,一个鲜红似血。

鲜红的眼球不是他的,是一颗属于人类的眼球,正在往下滴着血,但随着须肥的触手不耐烦地往里面按了按,眼球慢慢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这回是两颗漆黑如墨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池鱼。

他舔了舔嘴唇,张大的嘴唇里面是长长像是蟾蜍一样的舌头,但还有倒刺。

他发出的声波也很难听,对于天生乐感的人鱼来说就像是一团玻璃渣或者沙砾正在摩擦,难听的让池鱼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是来为那家伙报仇的?”

池鱼的双手环抱,他和须肥的体型相差巨大,但偏偏在须肥的视线里,这个可恨的人鱼正在居高临下地不屑嘲讽自己。

他缓缓地开口,“垃圾存在的太久总会腐烂发臭,偶尔有行人为之避让他就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很厉害,继续滋生蚊虫增加自己的脏污。”

他又听见池鱼说,“所以今天我来清理垃圾了,须肥。”

池鱼懒洋洋靠在一边,他的声音压在喉咙里,但是须肥依旧听见了那一声短暂的呵笑。

他心里被一股无名的愤怒淹没,人鱼这种生物,不该存在在暮色之海!

他的速度看似很慢,抬起腕足时也很像电影里出现的慢动作,实际上一瞬间就到达了池鱼的面前,十几只触手上一鼓一鼓地张开了吸盘。

乌黑的鳞片也不是摆件,每一个鳞片都可以在池鱼靠近时张开,锋利的鳞片可以划伤任意一个海洋生物的躯体。

当然,不包括池鱼。

须肥的速度自认为在他的眼里很快,但在池鱼的眼中还是分解成了一段一段。

就算一个怪物的速度再快,但当它的体型大到一定程度时,速度还是会受到体型的影响。

身为和池鱼亲自交锋过的怪物,并且成功的在他手底下跑掉须肥深知池鱼的可怕,于是他不敢掉以轻心。

下一秒池鱼动了。他轻轻地“呵”了一声,这个声音让须肥的愤怒更甚,池鱼上次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仿佛是海里渺小的蝼虫一样。

……

海底的斗争进入白热化。无数的生物躲得远远的,但还是有不少被波及到。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和海水融为一体,一整片海域都被染红。海草倒在淤泥里,被海水荡的东倒西歪,被连根拔起。

而这样的震动在阿贝卡船上的众人也感受到了,他们行驶到这片海域时,海面荡起汹涌的波涛,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船上。

海鱼在海面上激烈的逃窜,避之不及有好几个撞击到了“阿贝卡号”的船身上,“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剑鱼、乌鱼、水母,大王乌贼……

为什么这些鱼变成这样,有什么海怪入侵?或者是自/然/灾/害发生?

船上的人们心中笼上了一层阴翳,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有几个水手当场慌得不行,紧张地一直在念念有词,增加心里防护。他们昨晚经历过攻击,还会再来一个吗?

一开始是怀疑还会有海怪来临,但是探测器探测的仪器在船底下扫描了很久,下潜到极限的距离,才发现有两团巨大的能量在碰撞。

一个研究人员看着探测仪器上显示的数据,额头不禁冒出几滴冷汗,“可能是两个海怪在打架,我们必须远离这片海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物,打架会有这样的阵势。

不知为何,项斐的心从今天早上就没有放下来过。

早上二皇子离开,他发现了窗台上池鱼掉落的鳞片,把鳞片夹在书中。

他不知道池鱼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他和二皇子的对话……毕竟不透光的厚重窗帘足以挡住一只人鱼的身影,依照池鱼的能力,他不被他们发现绰绰有余。

不碍事,项斐对自己说,晚上池鱼应该会来的……他会来的。

他从驾驶的船舱途经实验室又进去看了一下盛开的花朵——那个被他采集回来的样本,此刻并没有插在营养液中,而是插在一瓶鲜红的血水中。

“是什么血?”项斐问道。

研究人员小心翼翼瞥了一边的二皇子,答道,“是动物血。”

二皇子不言不语,他拿着镊子在显微镜下正摆弄着什么东西。

厚重的雾气再一次笼罩住了他们。在刚刚进入暮色之海时阿贝卡号上的人因为谨慎还戴上了面具,但确认了这个雾气没有毒之后,他们便也放轻松了,以为这就是暮色之海独特的风景。

研究人员笼罩在雾气里,从海底打捞上来了几条已经死掉的鱼,鱼肚翻白眼睛睁大。

但是让项斐注意到的是,有一条的鱼的肚皮仿佛被什么利器划伤。

他仔细看了一眼,鱼的肚皮有一个完整的切口,像是人鱼的利爪划出来的。

项斐靠在甲板,手臂触碰冰冷的栏杆,轻轻笑了笑,他真是魔怔了。

“阿贝卡号”及时改变了航向,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而直到天黑。

项斐在房间内,桌子上的小人鱼台灯静静地亮着,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了项斐的轮廓。

秒针划过一圈,分针又向前跳跃了一格。

夜已经深了,但是还没有什么动静。他的窗户没关,窗帘靠近墙壁微微晃动着,银色的月光泄在地上,像极了人鱼望向他的眼睛。

但是人鱼还没有来。

人鱼还没有来,项斐的心中又在反复。

等他发觉时,才发现日记本上有两个字,写的缱绻。

——“池鱼。”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边想到那个没有消息的手机,一边想到今天早上落在窗台上的深蓝色的鳞片。

既希望人鱼来,满足他不切实际的妄想。又希望人鱼不再出现,这样的话……谁都发现不了他。

可惜的是,他坐在椅子上,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又一天过去,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人鱼不会出现了。

项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他上前把窗户拉上。吹进来的冷风把他的指尖冻的冰凉,窗户上凝结着雾化的水珠。

而此刻在深海。

这次乌贼模样的须肥彻底没了他的触手,只剩下光滑丑陋的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