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到天黑,他就这样睡,睡醒了天还没亮,闭眼接着睡,睡不着数星星,数来数去,数到了天亮。
然后继续看天。
直直看到那一树桂花开了又落。
他拈起肩上的花,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椅上一跃而起。
“鬼界地府,可寻故人。”他簌簌抖落衣服上的花与叶,“这故人是谁,为何要去寻?”
他在椅边转来转去:“既叫我记着这话,定不是随口一说,可恨可恨,我竟未在意。”
他立即要动身,一挥衣袖又停下,抚抚下巴,摇头道:“第一次去鬼界,不能给我妖界丢脸啊。”
他再忙活一阵,将自己收拾齐整,摸着光洁的脸,满意地点头:“免不得还会给妖界长脸了,哎,没办法……”
荒凉如血的花开在两边,风吹过这里,变得呜呜咽咽,似若有若无的哀嚎,也似如泣如诉的喃喃低语,玄庸不认路,他跟上一队套拉着的头的新鬼,牵在锁链的最后端,亦步亦趋跟着走了进去。
他东张西望,不知那故人是谁,鬼海茫茫,又要怎么找呢?
而就算找到了,又会怎样?
他的结,谁能解?
仙做不到,鬼能做到?
他轻声一叹,忽而觉得来一趟鬼界也没什么用,但左右无事可做,勉强当打发时间吧。
上了桥,那一队鬼排着队喝汤,脸上木木的,动作已不由自己,不能抗拒,也不由多问,玄庸望见有人在端碗之前流着泪,生前总总不能再说,可情感是剥夺不掉的,不舍还是惋惜,全都化成泪,滴落在碗中,又饮入喉,前尘彻底散尽。
轮到他了,他不想露馅,学着他们的样子,端起碗,须臾沉默,索性一饮而尽。
饮完,可惜,他什么也没忘。
他很想把碗伸出去,道一句:“再来一碗。”
但已被推着往前走了。
桥下有个青衣高帽的鬼差引路,声音咋咋呼呼,叫这晦暗冷寂的地府增了些人气:“都往左走啊,右边的路上回破坏了,还在修,慢慢走别着急,别踩着前面的人……不,是鬼。”
他随着队伍转弯,回头瞥了眼那还在修的路。
黑雾弥漫,看得不怎么清楚,隐约见两道陷下去的车辙,大抵是过重的马车压过。
不知道是该感慨这地府修得不过关,还是说有鬼面子大,居然可以不用排队,能坐着车来。
他暗叹着,负手往前走。
走了几步,又回头想瞧瞧这个话很多的鬼差。
他见谁都觉得是自己要找的人。
而回头之后,那心情……比来时更低落了。
他倒回来,走到那鬼差面前,指着他道:“原来是你啊。”
这人倒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也是,做了鬼差可以自行选择外表保持的年岁。
鬼差惊愕看了看他,脸色忽而苍白:“你……你死了?”
他摊手:“没有啊。”又问,“陈渊,你不投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