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亲眷都跟着喊了,他们喊还是不喊?
以往的年宴,苏贵妃虽与陛下同行,但大家也只是含糊地拜一句“参见贵妃娘娘”,今年是谁带了个坏头?
大殿上有片刻的凝滞,直到明家两兄弟、吴侍郎、以及礼部三品以上的官员,齐齐摆出了作揖的手势,众人才缓过神来。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次,殿上大半官员命『妇』都拜了下去。
看着陛下脸上越来越愉悦的笑容,众人哪还不明白,这就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何亭裕叹息了一声,在第次唱拜时,他无视杨侍郎眼中的愤怒,作揖弯腰拜了下去:“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三次唱拜声音洪亮,整齐划一。隆丰帝执起苏贵妃的手,走到高座上站定:“众卿心意与朕相通,朕甚是感动。”
意?
什么意?
“朕与贵妃相识于年少,这年以来,她为朕育皇子,管理后宫,恭俭谦让,从未有过半句抱怨……”
管理后宫?
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后宫何时进过新人?
至于恭俭谦让这四个字,只要陛下自己说出口时不觉得尴尬,他们也可以装作是那么回事。
“这年来,贵妃对朕一直不离不弃,为朕分忧,朕却因为政务繁忙,处处冷落贵妃。”
其他妃嫔听了这话,表情五彩纷呈,陛下不是在太央宫,就是在明月宫,再不然就是在去明月宫的路上,这也能叫冷落?
文臣越听越觉陛下这话不对劲,陛下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近来有大臣上奏,说宫中不能一直无后,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位爱卿说得有。”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猜测谁是那个多事的人。
当年陛下刚登基,就想册封贵妃为后,最后因为阻拦的大臣太多才作罢。
他们本以为陛下对苏贵妃的感情,只是因为在潜邸日夜作伴,才如此深厚。等后面进宫的女子多了,感情自然就淡了,男人都懂的。
谁知陛下登基十几年来,后宫一个新人都没有。大家阻拦他立苏贵妃为后,他干脆就不立后,让苏贵妃在后宫独大。
随着陛下坐稳龙椅,掌握天下兵权,他们已经不敢在陛下面前提立后的事。就怕陛下兴头上来,要立苏贵妃为后,他们拦不住。
所以是谁干的这事?
六部官员面面相觑,明敬舟与明敬海交换一个眼神,垂首不语。
陛下分明是无中生有。
“贵妃苏氏,贤良淑德,顺俭嘉恭,堪为朕后。”隆丰帝终于说出了那句让无数文臣害怕的话:“明日朕将携贵妃拜祭祖庙,册封贵妃为后。”
苏贵妃美目微颤,但是在众臣的目光下,她没有泄『露』心中的情绪,只是保持着矜持的微笑。
虽然她不知陛下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件事,但她知道,这件事他一定计划了很久很久。
“陛下……”
“怎么?”隆丰帝不笑的时候,朝臣们就会想起,这位是在诸多皇子争储时,最后的胜利者。
“当初不要朕立后的是你们,后来要朕立后的又是你们。”隆丰帝眼神冷下来:“还是说,朕的后宫,必须要们说了算?”
“臣等不敢!”
“们有什么不敢的?”隆丰帝沉默下来,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很多人都不想苏贵妃为后,可是在陛下的威严前,谁也不敢做那只出头鸟。
有人拿眼角余光偷偷瞥明家两兄弟,哪知这个关键时刻,两人仿佛老僧入定般,低着头动也未动。
也有人去看几位皇子的岳父家,想知道他们有什么反应。哪知他们稳如老狗,摆出的姿态比明家两兄弟还要恭顺。
一个个都疯了,等苏贵妃成了皇后,宸王就是嫡子,陛下若想让宸王继位,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今夜乃是君臣同乐之夜,众卿家不必拘谨。”当气氛越来焦灼时,隆丰帝笑了,仿佛又是平日那个仁善的帝王:“都入座吧。”
云延泽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微微颤抖,额头满是冷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近几年,无论是他们私下养谋士,还是与外家往来,父皇都冷眼看着,原来就是为了今天。
父皇把他们关在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犯错被罚,却不知道他们犯下了什么罪。
几位皇子的外家,哪个私下没做过小动作?
他们不知道父皇查到了什么,也不敢拿满门的荣耀与地位去赌。所以今晚这场年宴,是父皇跟这外家的一场赌博。
父皇赌他们不敢反对,赌他们会害怕,赌他们会妥协。
无论是郑家,母妃,还是他,都是那即将被杀头的鸡,剩下的外家与皇子都是被父皇玩弄于鼓掌间的猴。
杀鸡给猴看,再没有比这个更老套俗气的手段。
可也是最有用的手段。
没有人想做那只被杀头的鸡,尽管做猴子也会被人笑话。
“殿下?”孙采瑶轻轻握着他的手,给他挑了一块点心:“尝尝这道点心。”
“多谢。”云延泽接过点心,拿到嘴边咬一小口,放在了碗碟中,直到冷拼凉菜上桌,那块点心也没有再动过。
“明县主,尝尝这道藕夹。”玖珠邻座的老县主笑着开口:“外酥内香,十分可口。”
“多谢。”玖珠道谢,夹起一个藕夹到碗里。
“明县主自小在陵州长大,下臣听闻陵州多山水,盛产九孔莲藕。藕节掰断,能牵出很长很长的细丝,不知陵州与京城的藕,哪种藕牵出的丝更长?”
玖珠抬起头,在四周寻找说话的人,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
“县主,下官在此处。”杨侍郎见明玖珠眼睛转了一大圈,也没看到自己,站起身道:“请问县主,藕断丝连作何解?”
明敬舟放下筷子,擦干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向说话的户部侍郎。
至于坐在皇子席的宸王,面『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