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这种状态是最糟糕的失眠,没有摄入超量□□,也没有过长的午睡, 快十二点她依然清醒得不行, 床单都快被她翻来覆去磨出包浆了,更重要心中情绪翻涌, 充满难以言说的恐惧和焦虑。元黛是很理解toy为什么会嗑药过度的,做他们这一行的, 赚钱越多压力越大, 各式各样的焦虑总是挥之不去, 当然还有‘被’精分的恐惧,她想知道toy如果是假精分的话,在得知自己将要出局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毕竟,也许她很快就要处理相同的问题了,听取一些过来人的经验谈总是有好处的。
已经十二点了,明天九点她还有个早会,元黛知道现在最好是吃两颗安眠药,强迫自己睡着,她已经不是23岁的小年轻了,一次通宵她起码要三天才补得回来,但她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想这么做,她想饮酒,想要找人倾诉,和他们好好说说自己怎么从一个小镇女孩走到国外高等学府,怎么结识了一些朋友,怎么赚到了一些钱,又怎么和她们闹翻的故事。曾经她以为这个故事里最重要的部分是钱,但现在,她拥有很多财产,足够她下半辈子开销,可元黛这才意识到,在这个年纪,其实生命中金钱所占的比例真的很小,让她彻夜难眠的并非是钱,而是即将分道扬镳的朋友。
她,简佩和纪荭,她们将会怎么样?还能和原来一样吗?
也许不管这件事怎么结束,她们都再不会和从前一样了。就像是今晚的饭局,人还能凑到一起,但最关键的东西已失去。元黛没想到自己这么在意这一点,无味的饭她吃过很多,但这一顿最让她难受,如果不是她已经过了年纪,元黛甚至怀疑自己会大哭一场。
已经深夜,心理医生来不及约,而且其实不能解决这方面问题,她也不好和交际圈中其余朋友倾诉,毕竟利益关系太大,大家都认识大家。元黛睁着眼熬了十几分钟,从床上一跃而起,重新打开梳妆台的灯。
说起来,以前她一度很喜欢到酒吧消磨时间的,这大概是在国外带回来的习惯,那里的氛围是这样的,玩命工作玩命学,有一点空闲,大家还要约着一起去酒吧坐坐,把上班上学变成马拉松,看谁熬到最后,谁体力好谁就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元黛觉得酒吧太吵,而且有烟味,而且喝了酒第二天脸会肿……缺点渐渐变得和优点一样多,甚至更多一些,但酒吧还是有它的乐趣在,它能供给很多种类的酒,这是解忧的妙药,而且这里有非常多很晚也不睡的人,让她知道自己也没有那么孤独。
元黛今晚打扮得比必要得要更隆重一点,她在吧台落座,要了一杯莫吉托,鸡尾酒味道不是很正,但她没有很介意,拿过来慢慢地喝着。心里想着许许多多的事,同时也在若有若无地等着什么——从国内到国外,这几乎是定番了,元黛到一间酒吧坐下来,大概一个晚上总有五六杯免费的酒喝。如果在巴厘岛、普吉岛那样的度假胜地,数量还要翻倍。
她是不是要踹了李铮?答案当然是否,元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概她是期待一些新鲜的刺激,却不要过了度,女人总希望自己有许多选择,这能带来一些安全感。其实这也只是在自我欺骗,但异性的殷勤是另一杯醉人的美酒,元黛清醒地知道这没什么益处,她只是爱喝。
但今晚,她等了很久,一杯酒都快喝完了,也没有人过来搭话闲聊,元黛几乎以为自己手指上是不是已经戴上了戒指,禁不住翻过手看看,手指光洁如玉,她举起来撩撩头发,回过头打量着酒吧里群聚着的客人们。
终于,有个杯子被放到她面前,元黛抬起头望着酒保,藏着自己的希望和喜悦,当然还有那么一丝成就感。
“元姐,”酒保关切地说,“今天身体是不太好吗?看你脸色很差——不舒服的话,要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是她和纪荭常来的夜店,酒保认识纪荭,当然也就记得她,元黛这才发现她收到的是一杯热水,只是用彩色杯子盛着,第一眼引人误会。
她愣了一下,摸一摸脸,又掏出手机在前置摄像头里看看自己的样子——其实她刚打开摄像头,酒保就想道歉了,但元黛没有生他的气,摆摆手夸他眼光好,“我再坐坐就走了。”
不知为什么,在这理应尴尬的时刻,她反而觉得很好笑,元黛望着‘照妖镜’中憔悴的容颜,咕咕地闷笑起来。
她以前和很多人探讨过老去,还曾经深沉地和后辈说着单身女人老了该怎么办,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很好地处理衰老,元黛到现在才明白,其实她只是一直在逃避,她心里总觉得自己能是个例外,有那么一点点侥幸。她觉得有一天醒来自己会突然满头白发,在那之前她都将永远年轻。
但现在,她突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一点,她已经老了,青春再也不会回来,不论40岁生日还有多远,就算永远不再到来,她也已经步入中年,年轻时喜欢的东西慢慢失去吸引力,她环游过世界,也曾纸醉金迷,在最美好的时光享受过最美好的生活,但一切都会有个结束,她人生中最好的时代已经到头了,已经没有了,和她的30代一起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