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二更君

他有心提醒宋皎别冤枉了好人,又不便十分插嘴干涉。

宋皎心底想起的,却是在太子的车驾炸开之后,卢千户那满脸带血,惊慌失措之态,那确实不太像是一个早有预谋的人。

江禀怀见宋皎沉思不语,便只看着她,一时没有打扰。

相比较四年前,宋皎的身量仿佛略高了点,但整个人反而更瘦了些,之前的脸上还有点恰到好处的肉乎乎之感,却更显得少年稚气。

现在那份青嫩稚气已然退却,浑身上下透出些干练气息,可……仍是那样的隽秀出众。

江禀怀永远没法儿忘记自己跟宋皎的初次照面。

那会儿他各地游历,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只因囊中羞涩,衣衫穿着,浑然不像是个读书人,反而像是什么落拓子弟。

一日他找了个便宜的小酒楼,点了最小的一碗面,才吃两口,就见一队人从外进来,簇拥着上楼去了。

江禀怀一眼看到被围在中间的一个少年,其容貌秀丽,犹如明珠璀璨。

等那些人都上了楼,江禀怀才听底下掌柜道:“这些都是太学生,看到中间那位了么?那可是御史台程大人的关门弟子。”

“莫非就是那个叫什么宋夜光的?就是方才相貌秀丽像是个女孩儿的那个?”

江禀怀忘了吃东西,心中只觉着“宋夜光”三个字,实在好听的很。

不多时,小二上去送了酒菜下来。

江禀怀草草地吃了两口面,食不知味,隐隐听到二楼吵嚷声响,便跟伙计说先放着,自己上了楼。

正自楼梯口出现,便听到里头有人道:“听说夜光擅一心二用的法子?能同时用双手在两张纸上写字,不知可否让我等见识一番?”

江禀怀看到之前见过的那少年轻轻地靠在栏杆上,说不出的俊雅风流,听到这话,那少年挥了挥手,目光流转,巧笑倩兮。

江禀怀正想也随之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本事,不料这少年竟拒绝了。

他一时不知是上去还是离开,席中的一个少年却看见了他,见他衣着简陋,头发微乱的,便皱眉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还不快赶走?”

席上的许多人都看过来,望着江禀怀窘迫脸红的样子,都大笑起来。

那栏杆前的少年也定睛看了过来,但她却没有笑,只是皱了皱眉。

江禀怀以为她是嫌弃自己,便忙转身往楼下去。

正走了两步,就听到里间的夜光语气严肃地说道:“王兄,你看不出他是个读书人么?怎可如此折辱他人?”

江禀怀猛然一怔,竟僵在了原地。

那被斥责的王兄也愣住了:“这……他穿的破破烂烂的,又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怎会是读书人?”

宋皎道:“进门的时候他就坐在窗边吃饭,虽衣着褴褛,但腰身笔直,自有一番气度,岂是你口中的叫花子?还不去跟人道歉。”

那王兄支吾着,虽不敢跟她辨,却若说要他去跟人道歉,却是不可能的。

江禀怀下楼之后,面也没有吃,给了钱便走了。

他本来以为两人的缘分仅此一次。

直到他饿了两天,鬼使神差地又去同月楼,店掌柜看见他笑道:“小爷,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江禀怀诧异:“您认得我?”

店掌柜笑道:“当然认得,上回您走了后,小宋公子来打听过,还留了五百钱在这里,说是您若来了,就请您吃面。这总算是来了。”

江禀怀的惊讶无法言喻:“他、他为什么会……”

店掌柜道:“小宋公子说他的同行之人得罪了您,这五百钱是用来赔礼的,叫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既然同为孔夫子座下,以后自当还有见面之时。”

那五百钱,让江禀怀过了本该很艰难的两个月。

此时此刻想到过去的事,江知县不由笑了笑,正好宋皎回过神来,见状问:“你笑什么?”

江禀怀顿了顿,道:“我有个疑问,藏在心里四年了。”

“哦?你说是什么。”

江禀怀道:“我本以为你宋夜光是个挥金如土的,后来跟你相识才看出你也不宽裕,既然如此,当初那五百钱你是从哪里来的?”

宋皎一怔,继而大笑:“原来是问这件事,那当然不是我出,我也没有,岂不闻——羊毛出在羊身上?口没遮拦的是那王寅,他家里又是个财主,每天吃茶的钱都不止五百了,我便顺势讹了他一把,也算是劫富济贫吧。”

江禀怀笑道:“果然如我所料,好个劫富济贫。”

宋皎垂眸喝茶,心里也是哑然:当初被奚落后江禀怀离开,她去打听掌柜,才知道他只点了最小最便宜的一碗面。

宋皎自己就经常的手头不方便,听了这个情形又想到江禀怀的容貌举止,自然猜到他遇到了窘境,顿时心有戚戚然。

只是如今也不知能不能再遇到……她心里过意不去,便上去敲了同僚五百钱给了掌柜,又叮嘱了几句,心想倘若江禀怀能回去,自然是好,到底能助他解开燃眉之急,若不去也坏不了。

可谁能想到,当初在京城之中那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窘迫书生,居然会是永州首富之子呢。

若非今日相见,宋皎也是不能相信。

府衙。

几个身段婀娜花容月貌的少女将水盆放下,又低眉敛气地悄悄退了出去。

假如宋皎能看到这里的丫鬟之品格,便会知道童知府这人实在是苦心孤诣。

最上等无可挑剔的绝色丫头,都放在内宅伺候太子,宋皎那边虽也是极好的,却到底比不上这里的极品。

只不过,这些丫鬟连太子的面儿都见不着,端茶递水还轮不到她们,自有太子身边的内卫,就算是有机会入内,也没有人敢随意抬头乱看。

李卫长替太子宽衣,浸湿了帕子,为他擦拭。

先前除了给太子敷药外,一应近身之事,多是他跟火卫负责。

因太子腿上的伤还要顾忌,所以这些日子来并不能沐浴,只是用湿帕子擦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