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些事,您放心吧。”朝烟凑近了床边的小火盆,将手烘着取暖,低声说道,“魏王殿下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一定会厚待我。”
杜父想起燕晚逢来下聘那天对自己恭敬的态度,叹了口气,道:“魏王殿下看着确实诚心,对我这样一介草民,尚且屈尊降贵,客客气气的,想来对你也会好。但爹爹只是不放心,这样的宠爱,能维持多久?”
朝烟说:“将来的事,女儿也不好说。”
杜父闻言,便道:“若是他日殿下不再心仪于你,你也万万不要忧思过虑,当以保重自己为最紧要。”顿一顿,杜父轻轻地扇了扇自己,道,“我怎么又说这种扫兴话?是爹爹的错。”
说着,他也凑近了火盆取暖。
出嫁前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此时,朝烟还不知悉,她出嫁的这一天竟会出那样大的变故,以至于后来她做了燕晚逢的皇后,独占后宫十数载,都对这一日心有余悸,倍感后怕。
第68章 出嫁
次日便是朝烟出嫁的日子。
因为她嫁的人是魏王殿下, 宫中派遣了许多人来帮忙,多是一些有脸面的姑姑,负责里外的礼事, 其中还有几个与朝烟相熟。见了她,想与从前一般客套,又念及她如今高嫁了, 便只把套近乎的话往肚里吞。将军夫人也派了几个嬷嬷帮忙, 一大群人将新迁的杜府挤得满当。
朝烟晨起便要梳妆准备,忙得停不下来。先驱祟,随着几个长辈一道在小观音前烧香,又洗了三回手,将厄气都洗去了。回过神来,人坐在妆镜前, 由两个喜娘给她开面。白色的棉纱线绷得极紧,从脸上刮过去除掉细嫩的汗毛。喜娘手劲大,让朝烟觉得脸上疼得厉害,整张脸都给刮红了。喜娘给她上妆时, 还念叨了一句“怎么脸这样红?粉都遮不住了!”让朝烟哭笑不得。
嫁衣是将军夫人亲自盯着督制的,大红的一身,色如丹朱。衣上没有太多缀饰,只绣几片丹云, 令折一条挑金腰带。虽花样没有穷尽繁复富丽之姿,却极是典雅衬人,正是将军夫人的口味。这嫁衣一落在朝烟身上, 恰到好处,反而显得人端庄大方,比平日都贵重了几分。
要说她原本穿的嫁衣并非这一身,而是燕晚逢找绣娘为她缝的嫁衣。可燕晚逢的口味,着实有些花里胡哨,那嫁衣的样子一出来,便叫朝烟和将军夫妇目瞪口呆,流金贯玉、极为繁复不说,上头还绣着大朵大朵牡丹花。牡丹乃国之天香,不是皇后,谁敢用?所幸将军夫人开了口,说另外再做一身。
将嫁衣理罢了,喜娘给她盘起高髻,斜簪左右两支步摇,另饰流苏小金冠。那金冠上雕着片片金叶,人一走动,金叶也巍巍颤动,金光乱流,很是惹人怜爱。
这些珠钗首饰一上身,朝烟便变了番模样。她平素不爱打扮,总是懒涂脂粉,也不喜多戴珠玉,总是清淡着一张脸;如今涂了殷红口脂,淡扫双眉,再配上一袭华服美饰,人便煜煜光彩起来,仿佛一道流霞似的照人。
兰霞原本在各个屋里四处窜着凑热闹,东边要一点喜钱,西边吃两口枣子,一进了朝烟的屋子,瞧见姐姐梳妆打扮的模样,人便坐下来不愿走了,如粘在了锦凳上的,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姐姐镜中的模样。
有喜娘瞧见了,便打趣道:“兰霞小姐也想嫁人了?”
兰霞喜欢“小姐”这个称呼,众人都这样喊她。她一听喜娘打趣,雪似的脸便泛起了轻薄的绯红,道:“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姐姐这一身衣服头面好看。”
喜娘们笑了起来,个个都面有揶揄之色。年轻的女儿家嘛,闲暇时想一想嫁人那日如何梳妆打扮,这都是常理,也没什么可见怪的。
等梳妆的差不多了,屋外传来侍女们齐齐的行礼声:“见过夫人”。原是将军夫人来给朝烟添簪了。朝烟的母亲去的早,燕晚逢的母后亦然。二人上头没有正经的女长辈,便由将军夫人揽了所有的活计。回头操持完这里的事,还要去魏王府再忙上一轮。
门扇推开,将军夫人文氏跨了进来。她今日特意穿了喜庆的浓香檀色,人似乎也年轻了几许。朝烟乍一抬头,还以为是文家小姐文海柔来了。
“收拾得怎么样了?”将军夫人信口问着,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她从外头来,如今正是十二月,早上下过一阵小雪,现下放晴了,照的积了薄雪的树枝上白光灿灿。
“回夫人的话,都准备妥当了,只等您添了簪子,就请新娘合盖头。”喜娘恭敬地答道。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将冻得发红的手在火盆上烘了烘,人身上的僵意被驱散了,眼神便也活络起来,上下打量着朝烟。半晌后,将军夫人满意地点头,道:“总算有些王妃的模样了。其余的,日后再教导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