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镜前,将发髻重理了一遍,看向了铜镜中的自己。如她这个级别的宫女,可在髻上别一二配饰,爱俏的宫女大多佩绢花、红穗之类的物件,但她素来不爱打扮,只以一支粗陋的木簪将发丝挽起。
她对镜理了一下衣襟,要起身时,目光瞥得放在桌上的那盒胭脂,陡然想起昨晚在魏王的玉殿上发生的事儿来——那魏王殿下将这盒御赐的唇脂要死要活地塞在她掌心里,叮嘱她“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不要浪费了这张脸”。
眼下,这雕工精致的唇脂匣子就摆在她桌上。朝烟蹙眉看了这匣子一眼,将它收到了枕下,再没多理会了。
卯时过半,长信宫的天蒙蒙地亮起,鱼肚白越泛越高,映得屋瓦上的绿琉璃一片溢彩。朝烟去小厨房看了看膳食,里外忙活一通;待近了巳时,便穿过玉阶,向着魏王的寝殿去了。
宫庭里很寂静,一个值上的小太监抱着拂尘歪在门槛上打瞌睡,此外,四处都是寂静无声的。朝烟的脚步上了台阶,叫那打瞌睡的小太监揉着惺忪睡眼醒来了。一见是她,这小太监忙道:“烟姑姑,您起的好早!”
朝烟的记性好,只要说过一二回话,就能将人的面貌与名字对上号。她记得这小太监叫小楼,在欢喜公公的手底下打杂,便道:“楼公公,我来伺候魏王殿下起身。”
小楼瞥一眼掩起的殿门,小声道:“烟姑姑,您来的太早啦。咱们殿下不到午时是不会起身的!”
“午时?”朝烟闻言,立刻紧紧地蹙眉,道,“怎可在午时才起身?莫说错过了早膳,就连午膳也有些迟了。”这宫廷上下,哪有人起的这么迟的?一点都不合乎规矩。
小楼见她皱眉,便赔起了笑,道:“烟姑姑才来长信宫伺候,有所不知。咱们殿下总爱饮酒至夜半寅时,觉得那时酒兴才雅,诗兴才高。这睡得迟了,可不就起得迟了?”
“这,这可真是…”朝烟暗暗将一句“不成体统”吞回了腹中。她心知自己一介奴婢,没法子对贵人的习惯指手画脚,没的逾越了身份。可再怎么,她也知悉若是不好好进三餐,那是迟早会折腾坏身子的。
于是,朝烟小声道:“就没法子劝劝魏王殿下么?夜夜饮酒过夜半,次日午时才起身,多少对身子有所损碍。”
小楼摇了摇头,道:“魏王殿下哪里听得进咱们的劝呢?烟姑姑,您还是别操这份心了。”因着朝烟是寿康宫来的,有一份段太后给的体面,小太监们对她也都恭敬,比萍嬷嬷和翡翠的态度要好上许多了。
朝烟还想说什么,忽听见屋内遥遥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什么瓷瓶被打碎了。朝烟愣了下,方想问是出了什么事儿,便听小楼道:“是咱们殿下醒了!姑姑在这等会儿,我进去瞧瞧去。”
罢了,小楼便推开了门扇进了寝殿里。不过片刻功夫,他就捧着一叠碎瓷片出来了,带着笑,对朝烟道:“烟姑姑,殿下叫您进去服侍他起身呢。”
“魏王殿下要起了么?”朝烟心底有些微愕,“不是说殿下昨日寅时才睡下,还未歇上几个时辰吗?”
“这…咱也不知道呀。”小楼摇了摇头,“殿下什么心思,我们哪里猜得着呢?殿下问我门口是谁,我说是姑姑您在这呢,殿下便吩咐叫您进去伺候起身呢。”
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