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公子才学过人,又有龙章凤姿,更何况,他对公主——好得不能再好。”玉沙问:“公主为何害怕?”

“他对我好么?”沈珠曦的声音低若蚊吟。

“那是自然。”玉沙说:“自贵妃娘娘六年前被陛下幽禁望舒宫,宫中之人对公主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要不是驸马在皇后娘娘那里周旋,公主怎能自保?又如何能够保住婚约,顺利出降?”

在世人看来,傅玄邈对她的确无可指摘,就连沈珠曦也挑不出他的错来。他是权倾朝野的丞相的独子,又是皇后的侄子,他出身高贵,满腹经纶,想配哪个公主都行,但他偏偏坚持和她的婚约,坚守一个母妃早已失势的公主。

在世人眼中,她该感激涕零,对他痴心不改,她的任何犹豫和抗拒都是大逆不道,沈珠曦刚刚鼓起的勇气,在玉沙责备的目光下退缩了回去。

难道真的是她太不知好歹?

她和傅玄邈相识十多年了,并非真正的盲婚哑嫁,可她从未看懂过他。

他在她面前,不谈自己,不谈身边人和物,言之所及皆是他们眼中共同的事物。她对离开了自己视线的傅玄邈一无所知,而他却在她的生活里无处不在——八公主头天在她面前炫耀了天鹅蛋大的夜明珠,转天,便有成年男子拳头大的夜明珠送到她面前来;她若是今日读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明日便有一盘还沾着晨间露水的荔枝送到眼前;要是接连几日没有抚瑟,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孤本瑟谱送进宫。

她穿的衣裙,戴的头面,学的古瑟,读的书本,皆是宫人按傅玄邈的喜好所备。

所有人都说傅玄邈对她好——为她遮风挡雨,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她什么都不必管,什么都不必知道,只需全身心地信赖他,仰仗他,就能成为众女艳羡的人。

可是母妃也曾和父皇琴瑟和鸣,父皇也曾说她是自己一生挚爱,母妃直到今日还对父皇全身心地信赖、仰仗,换来的又是什么?

前日还对母妃言笑晏晏的父皇,后日就可以用一道圣旨将她幽禁望舒宫中,不闻不问六年。

母妃在望舒宫中自言自语,疯疯癫癫,而宫中的新龙子却接二连三诞生。

她害怕傅玄邈,是因为知道得太少,害怕成婚,是因为知道得太多。她害怕海誓山盟,更害怕海誓山盟破碎后的一地狼藉。

沈珠曦心里闷得慌,嗓子眼里堵了许多话,可一句都说不出来。她茫然地看着镜中梳妆妥当的新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衣角。

玉沙见她不说话,神色温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