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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鹜坐姿散漫,面无表情,垂于岔开的大腿内侧的右手却握得指骨发白。

他的目光,始终紧锁着鹿角椅上神情平静的那人。

如果不是人为,商江堰为何早不塌晚不塌,偏偏在李恰率领镇川军主力倾巢而出的时刻坍塌?

如果不是人为,李恰怎会缩紧队伍,将外派的心腹亲兵全部召回身边,以至于如今坐在主帐里的镇川军将领只剩自己一人?

可如果是人为——

鹿角椅上那人,怎么能做到带着悲悯之色,用沉静而温和的声音鼓舞众人士气?

“此战关乎大燕国运,我们必须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对敌,这不仅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你我身后之人不被叛军的铁蹄践踏,还是为了那些因大逆不道之人而无辜死去的百姓。”

“先帝和陛下苦心栽培多年,此战就是在座诸位报答皇天的时候,只有剿灭眼前的乱臣贼子,你我才不愧为臣,为子,为父!”

傅玄邈的话感染了越来越多的人。

原的窃窃私语声化为一声声义愤填膺的附和。

毛遂自荐的声音络绎不绝,起头的那人则是傅家军有名的骨干将领。

剩下那一小撮人沉默不语的人,有身为文官而逃过一劫的几个知府,他们大多白发苍苍,见过官场上太多勾心斗角。和那些轻易就被鼓动的年轻官吏和武将不同,他们脸色难看地坐在椅子上,目光不约而同地盯着自己的脚下。

帐篷内的空气太黏稠了。

就像襄阳县排水渠里经年累月长出的青苔,肮脏滑腻的苔藓和污水混合在一起,隐藏在繁荣和富足下的味道。

日上三竿后,主帐的帘门才被拉开。

发起追击战的时刻就在今晚,所有人都为此神色匆匆,除了李鹜。

他最后一个走出军帐时,身后传来傅玄邈淡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