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薇出发去法源寺的头天,秋雨忽然拉起了肚子,第二日虽没再频繁地跑茅厕,但人脸色寡白,身体虚弱无力,已经完全不能陪柳薇出门。
柳薇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好点了洒扫丫头春兰陪她去。
出门前,柳薇先带着春兰去了主院。
郭慧兰得知秋雨生病后,眉尖蹙了一下,不过待她问了春兰几句,看她结结巴巴憨傻的样子,就放下心去。
春兰也是原主从柳府带来的丫头,原本也是贴身伺候原主的,性子有点莽直,原主觉得不如秋雨用着贴心。后来春兰被郭慧兰挑了个小错误,不再伺候原主,平日院子里擦洗洒扫的活计都归了她。
春兰已经多年没陪柳薇单独出过门了,有些紧张。进入车厢后,见柳薇向她看来,春兰脱口道:“小姐,你头上的花儿真好看!”
春兰咽了咽口水,她记得以前府里老人教她,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夸人怎么都不会错的。
柳薇只是因为春兰频频看她,所以想问她在看什么。听到这话,柳薇就抚了抚发髻间两朵白中泛紫的小花,淡淡笑了笑:“是啊,我也觉得好看。”
这花不止好看,这花梗里的汁液,还有让人拉肚子的奇效。
原主来陈府时带了十几个仆从,这些仆从进府两年里就被郭慧兰寻着借口撤换了好几个,后来郭慧兰又以缩减开支为由,将她院子里的仆从撤得只剩四个。
其中两个粗使婆子,是陈府原本的人,这两人平日是能偷懒就偷懒,一院子的活计大半都落在了春兰头上。春兰一个人精力有限,像那院子墙角生出的杂草野花,春兰就没来得及拔,于是便宜了柳薇。
秋雨怨怪她这个做主子的不给她留饭食,柳薇也稍微反省了一下。于是,昨天不止给秋雨留了饭,还免了她今日出门受车马颠簸的苦。
世上难找她这样贴心的主人。
法缘寺门口,柳薇刚下马车,眼角余光就瞥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旁边一辆马车上跳下来。
柳薇抬眸看去,那人一身书生长衫,面容俊秀,面带惊喜笑着看过来时气质很是温润,似乎很好相处。
柳薇认出这人正是原主记忆里的赵四。
前世原主满怀憧憬地和情郎私奔,但私奔后的日子远没有原主憧憬的那样美好。真正相处起来,她才发现情郎本性粗鄙,表里不一,性情虚伪,更不是什么能识文断字的有才书生,他就是一个皮囊稍微好些的流氓地痞。
再蠢,原主也明白自己被骗了。但她那时自觉没脸再回舅家去,更何况她也无法从赵四身边逃离,只能屈从赵四,为此常郁郁寡欢。
后来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赵四在终于腻了她后,就将她卖了。
柳薇敛眸,神色未变,看了一眼就收回来,像完全不认识赵四。
见柳薇一副把他当陌生人的样子,赵四愣了愣,等回过神后,柳薇已经带着春兰进了法缘寺。
这边人多眼杂,考虑着那一头的交代,赵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立即跟上去。
而这边,柳薇进了寺庙后,就对春兰道:“你去给刚才门口穿青衫的男子递个口信,就说半个时辰后我去寺院旁边的梅林找他。”
春兰惊了一跳,迟疑着看向柳薇:“小姐,您这是……”
柳薇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春兰立即收声,低声道:“我知道了,小姐,我这就去。”
“避着点人。”柳薇说。
春兰重重点头,她当然要避着人!这种事说出去是要坏名声的,她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自家小姐私下里和无媒男子有过接触。
柳薇将祈福经供上后,春兰就回来了,对柳薇点了下头,表示口信已经带到。
上完香后,柳薇带着春兰去了寺院旁边的竹林。
寺院占地广阔,不光有梅林,还有竹林、桃林。
这个时节,百花正开,寺院桃林已是一片粉红之海,来寺院的人上完香后,都喜欢去桃林待一会儿。
于是,就显得这个时节的梅林和竹林格外冷清。
尤其是竹林,光线幽暗不比梅林明亮,景致也不如桃林好看,平时少有人踏足这边。所以,此时那在竹林中响起的男子的调笑声与女子惊慌的呵斥声,就格外清晰。
一听到声音,柳薇就厉声喝道:“何人在此造次,还不住手!”
里面的声音一顿,柳薇转过一丛绿竹,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只见以一名绿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为首,并四个身穿同一颜色款式仆从打扮模样的男人,将两名少女围逼在一丛绿竹前。
两名少女显然已经受到惊吓,尤其是被护在后面的蓝衣女子,脸色发白,眼睛发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这群登徒子见来人这般义正言辞,却同样只是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顿时就笑了。
绿衣男子盯着柳薇猥琐笑道:“小美人儿,你也想哥哥疼你么,别急,等哥哥疼完她们,就轮到你了哈哈哈哈。”
蓝衣女子听到这污言秽语,眼睛越发红了,她对柳薇急声道:“柳姐姐,你快走!”
柳薇蹙眉看了看她,疑惑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姓柳,不过此时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她道:“两位姑娘别怕,刚才这群人鬼鬼祟祟跟着你们进来时,我就已经通知了寺院的僧人,他们已经集齐人手,拿着驱赶歹人的大棍子过来了。”
两名少女一听,脸上的害怕果然少了很多。
而这群男子则变了脸色。
绿衣男子怀疑是柳薇说出来唬人的,但他看柳薇弱弱小小一个,却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半点不显心虚害怕,便当了真。将两位少女和柳薇两个来回看了几眼,绿衣男子骂了一声晦气,最终还是带着人匆匆离开了这里。
他们一走,蓝衣少女腿就是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忙借旁边的绿竹撑了撑。
柳薇快步走过去扶着她,安抚道:“别怕,他们已经走了,不过我担心他们还会回来,我们快点出去。”
蓝衣少女诧异道:“你骗他们的?”
“对。”柳薇道,“我也只是恰好撞见。”
蓝衣少女回忆一下刚刚柳薇一本正经唬人的姿态,佩服地投去一眼,然后几人加快脚步,从另一条路走出了竹林。
刚出竹林,就见一个身材较一般男子都要高些的妇人找了过来,看蓝衣少女被人扶着,脸已失色,“姑娘,您怎么了!”
“她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柳薇道。
蓝衣少女点头,对妇人道:“周嬷嬷,刚才多亏柳姐姐出手相助。”
周嬷嬷赶忙道谢。
柳薇则问出了刚才那个疑惑,“姑娘认识我?”
蓝衣少女迟疑了一下,道:“我是楚珺。”
柳薇凝眉,“楚珺?”
楚珺觉得奇怪,“你不知道这个名字?”
柳薇摇头:“姑娘见谅,我未曾听说过你。”
柳薇今天的目的就是冲着楚珺来的,自然知道她姓甚名谁,但这些信息是她从原主记忆里扒拉出来的,而原主知道楚珺的时间,比现在还要晚上几年。
现在的楚珺,才和她的龙凤胎兄长离开外家,于几日前回到京城。目前就连许多京城上层贵女都忘记了楚珺是谁,更别说她这个只能在京城名媛圈底层混,从来没和楚珺接触过的人了。
但为何楚珺却是一副她应该早就知道她的样子。
柳薇想到了郭慧兰对原主的那些欺瞒,或许她和楚珺之间发生过一些楚珺清楚而她不知道的事。
而柳薇摇头否认,直接令楚珺震惊起来,“你不知道我?那我哥哥定安候世子楚曜,你听过吗?”
“楚曜?!”柳薇豁然抬眼,“你是定安侯府的人?”
原主祖父在行商途中,机缘巧合救下一名险些一尸两命的孕妇。
那孕妇的公公感念原主祖父的救命之恩,得知他家中儿媳也刚怀上孕,于是在征得原主祖父同意后,就给两家肚子里的孩子结了亲。
那孕妇就是现在的定安候夫人,与原主指腹为婚的,就是现在的定安候世子楚曜。
两家虽交换了信物,但一户为商,一户为侯,两家门第实在相差太多。
侯府定居京城,柳家定居南方,两家距离隔得远,起初还会年节时送礼维持往来,后来原主祖父去世,两家渐渐断了往来。
原主父母还在世时,并没有考虑过真的要把女儿嫁去侯府,默认不来往就是断绝联系,亲事作罢,自然也从未向当时还年幼的原主提起过。
还是原主父母去世时,原主舅舅从柳府老人口中知道这么一桩事后,拿着信物巴巴地跑去侯府重提了这桩婚事。
侯府那边或许是出于信义,或许顾忌着其他,总之侯府又认下了这桩婚事。
然后原主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和旁人定了亲。
按理说,楚珺既然是世子的妹妹,那就是柳薇将来的小姑子,瞧在这层关系上,柳薇该是对楚珺更加和颜悦色才是。但楚珺却发现,在她自报家门后,柳薇对她反而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来。
楚珺对柳薇这个未来嫂子是心怀愧疚的,但同时也是心有疑惑的。
她伸手拽拽柳薇的衣袖,“柳姐姐,你在生我的气吗?”
柳薇抽回自己的衣袖,语气平平道:“柳薇惶恐,楚姑娘贵为侯府嫡女,柳薇身份低微,当不得楚姑娘这声姐姐。”
一旁的周嬷嬷听了,生气地看着柳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