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连最为沉迷的部分都能堪破,妾身也无法说什么。”走到他的眼前的女子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下方的黑暗。随着她的目光的落下,原本是一片混沌虚空的地方忽然泛起了水色的波澜,化作镜子般的湖面,幻觉般的樱花在黑暗纷落,像是隔过黑暗的花与水。她用纸扇掩住唇,叹息道,“这个领域的八层已经全数被您破解,现在它对您来说,已经是无用了。”

“所以你为何还要来见我。”夏油杰知道眼前的这个咒灵生前很可能是有着咒术天赋的同类,所以还算耐心,神色温文,只是说话的内容并不客气,“是向我来求死的吗?”

“……不。”女人沉默了一下。漆黑如云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她低首看着脚下的水面,眼神里浮上与绝大部分咒灵无异的怨毒和憎恨,“我是来向您求饶的。”

咒灵也会有求生欲吗?

夏油杰却并不意外。

他垂眼,看着足下的水面里飞快地缩放了女人的一生。

出身世家、天生拥有咒术天赋而被选为巫女的她与爱人相恋,在神前私定终身。纵然被众人反对,他们也很是幸福。直到有一天,她的爱人出了意外。她抱着他的尸体在神社里哭了三天三夜,昏迷过去,许下了只要让他复活什么都可以献出的悲愿。奇迹发生了。醒来后,她发现他的恋人死而复生,但在惊喜的同时,却很快察觉到了不对。男人的额头上,出现了还在渗着血的、黑色的缝合线。

亲爱的,你许愿过的吧?男人捧着她的脸,轻柔地询问道,声线却不同以往温柔、充满爱意,而是变得像爬行动物一样冰冷黏腻。只要我活过来,什么都可以献出去——

“你跟他定下了束缚。”夏油杰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之后的发展,一针见血地指出,并且问道,“没办法反抗他?那具身体没有咒力吧。”

很明显,女子的恋人没有显露出咒术上的天赋,只是个普通人。

“……没有。”女人依旧低着头,好像要流泪,但是咒灵没有眼泪,她只是轻声说着,宛若生时的眉眼间带着点悲哀的眷恋,“可是我不想毁坏他的尸身……毕竟那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的东西了。”

夏油杰想起了什么,对她的行为没有给予评价,而是平静地听着她继续向下叙述。

“那个男人……那个额头上有缝合线的混蛋!”女人凝视着水镜里的景象,那里已经放到了她的爱人持刀割开了她的颅骨的景象。她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近乎尖啸,脸庞也扭曲得不似人形。随着浓重的负面情绪被调动,领域内咒力翻滚,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掀开了她漆黑的额发,露出夏油在尸体头颅上曾见过的数个十字形的疤痕,眼白变黑眼角流血,神情里满是怨毒,“他用我爱人的手杀了我,把我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我要向他复仇,我还不能死——!”

“你已经死了。”夏油杰面对她的歇斯底里,却很平静,冷淡地指出了事实,“你的尸体和你的怨恨本身都被那家伙处理过了,变成了他在利用的东西。还不去死吗?何必要对这人世有所贪恋。”

“……您说得没错。我是该死。”女人听完他的话,居然冷静了下来,原本模糊地将要化为非人的躯壳,也一下子变回了人形。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道,“可是复仇怎么办?我绝不能忍耐,那个玩弄了我和他的人生的家伙还存在于这个世上。”

夏油杰就是在等待着这句话。

“你不会有机会亲手报仇了。”他带着些微的笑意,回答道,“交给我来吧。”

夏油为眼前的、已然化为咒灵的悲哀女人做出了抉择。

与平淡的语气不同,黑色长发的男人的神情中似乎染着些许蛊惑的意味,引导着看见的人如他所愿做出选择,但因为眼睛里错觉般的温柔,也像是慈悲地要为信徒实现愿望的神佛。

“什么?”

女人有些惊讶。她抬头望着夏油杰,不解其意。

“并不是为了你,我本身就有一笔账要与那家伙清算。”夏油知道她只能看见自己生前的记忆,也不在意,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唇角露出一抹渗人的笑意,“你看不见吗?”

一片黑暗里,他原本光洁的额头,缓缓浮现出了一条血色的缝合线。

作用在灵魂上的伤痕是难以抹去的,就像女人变为咒灵脸上也依旧醒目的疤痕。

而在表之世界里,灵魂就是肉/体,肉/体就是灵魂,两者不可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