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 周梅森 1445 字 2022-10-18

国府想必会据理交涉的。他因而觉着,每一个熬人的长夜都可能孕育着一个充满希望的黎明。说不定哪个早晨营门就会打个大开,他和他的弟兄们会欢呼着,涌向外面那个自由的世界,而这里会再次变成学校。孩子们在这里读书、写字、歌咏,上操,第九中国军人营好象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然而,火爆爆的念头闪过之后,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十有八九是幻想。失去自由已经三天了,他没发现一丝一毫获释的迹象,倒是眼见着安南巡捕们天天监视着一帮工友加固围墙铁丝网,看样子,大有长久将他们拘禁在这里的意思。营主任罗斯托上尉第一次训话时就明确宣布,任何企图脱离第九军人营的举动都是非法的,担当营区守卫任务的安南巡捕和俄国巡捕有权以必要手段强力处置。

现实很严峻,他不能不考虑:如果一时不能获释,他和弟兄们下一步该咋办?他是营长,是兄弟们的长官,象俞市长所言,他要负责任。

一时间,脑子很乱,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思索。

对过公寓楼的三楼阳台上扔过来一个小东西,“啪”的一下,砸在窗台上,声音很响。三号岗——那个忠于职守的安南巡捕冲着公寓楼吆喝了一声什么,阳台上姣小的人影迅捷地闪进了屋里。他向楼下的三号哨位看看,又向对过三楼阳台瞄了瞄,认定是第一天夜里扔糖果的小姑娘。

果然是那小姑娘,她趴在窗台的灯影下,正向他作鬼脸,两只小手压在额角上一摆摆的,不知是象征着一对兽角,还是象征着猪耳朵。他从焦虑和麻木中醒转来,愣愣盯着小姑娘看了好半天,缓缓挥起了手。

小姑娘甜甜地笑了,圆圆的脸上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她把额角上的两只手放下来,摆在脑后,仰着身子做了个睡觉的姿式。

他摆摆手,摇摇头。

小姑娘点点头,似乎意会了他失眠的原因和失眠的痛苦,轻轻唱起了一首歌,一首他熟悉的歌:

“大上海不会降!

大中华不会亡!

我们有抗敌的成城众志,

我们有精神的铁壁铜墙。

四万万国人四万万勇士,

一寸寸山河一寸寸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