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大捷 周梅森 2025 字 2022-10-19

他还是讲天理良心的。不管有多少私心,不管当初为保存实力如何投降,他毕竟是在日本人还大兵压境的情况下着手反正了,而且,为这场流产的反正付出了前程的代价,这是做为一个良知未灭的中国军人稍可自慰的——当然,这样的引退也许并不是坏事。前时听说,法兰西的贝当元帅已被法兰西最高法院逮捕审讯。老元帅自动从瑞士到法兰西自首,依然不为法民所谅。他留在伪军职上迎接光复,只怕下场也不会好。老龙领着大家奔的那个好前程很值得怀疑。没准中央回来,站稳脚跟,马上就会收拾龙国康们,清算他们当汉奸的罪恶。

到那时,机会会重新来临,他、黄少雄都将成为英雄,载入艰苦抗战的史册,而老龙和申双英这帮家伙却要象法兰西的老贝当一样,进监狱,上绞刑架……

苦涩的脸上有了些笑意,及时记起了“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的前贤警句,自觉着悟透了一层人生。

面前是一片沉入暮色的田野。晚霞将天空压得很低,黄泥大道从飞转的车轮下和踏踏的马蹄下向前方伸延着,仿佛时刻可到天地的尽头,又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路两旁田野里的麦子翻起了波浪,如涌如潮。新麦的香气和着泥土的气息,一阵阵随风飘来,使他突然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情感,一种对田原、对土地的深深眷恋。他不禁眯着眼睛追忆起往昔的农家生活,想象着自己如何赶到界碑店,如何上火车回到江南老家,面对第一次收获……

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是收获季节的一个傍晚。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载满收获的土地上,突然冒出了十几条庄稼人装束的汉子。汉子们手里攥着明晃晃的枪,有长有短,有的还上了刺刀。驾车的王老汉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汉子们手中的枪就“砰砰叭叭”地响了,受惊的马东挣西窜,转眼功夫就把大车拖翻在路旁的河沟里。他从河沟里爬上来,浑身湿淋淋的,没来得及找到那支二十响,汉子们已冲到面前,用刺刀对准了他的胸膛。

他很惊慌,也很意外:

“你……你们是哪部分的?”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道:

“抗纵除奸团,今个儿,来和你这老汉奸结账了!”

他不信,抗纵的游击区域在自集城东北一带,柳河至界碑店一线从未出现过抗纵的人马。

“你……你们瞎说!”

络腮胡一脚将他踢翻在沟沿上,“哗啦”一声,拽开了枪栓,拍着枪托道:

“瞎说不瞎说,你去问它吧!”

刚从沟底爬上来的女儿,哭喊着抱住了络腮胡的腿:

“我爸爸不是汉奸,他……他是被龙国康赶出新六军的……”

络腮胡眼皮一翻:

“他们狗咬狗的事老子管不着,老子们只知道对这些罪大恶极的汉奸格杀勿论!”

女儿呜呜嘤嘤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