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柔无声致了一礼。
“可这天下,难道果拿不出这修宫钱?”刘宏道,“就前两日,崔烈拿五百万钱欲买司徒。”他懒懒坐回椅子上,“纵使冀州,哪处郡县拿不出几千万钱?”
是哦,地方豪族的确有钱,但官府却未必摧收,反而更可能将这些赋敛加更在百姓头上。
“我已命皇甫嵩为冀州牧,总领冀州军政,然其人却治理不利。冀州作乱,难到还要怪朕吗?”
好的哦,你天子自己都干不掉地方豪强,居然让人家边地出身皇甫嵩去干。
“陛下许之以重任,”刘宏身后,段珪激情澎湃,“其人却毫无作为,辜负圣恩,其——”
刘宏轻轻一瞥段珪,表情轻蔑,打断他,“好了,皇甫义真虽治冀不利,但毕竟曾是打败黄巾之功臣,你们近来总提起他,不过是嫉恨他上书赵忠家奢华无度之事嘛。”
“奴婢不敢,绝无此事。”段珪大惊失色,连忙伏地,惊惶求饶。
“嗯,不过,以此番看来,其人的确只适合战事,不适合治理地方。”刘宏淡淡道,“就让他去打北宫伯玉吧,若是此次其能平乱,你们就无复再言了。”
“是是。”段珪连忙道。
折腾了这一出,刘宏露出疲倦的神色,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君献上此图,可要什么赏赐?”
“并无。”
“哦?君不求任何赏赐?”刘宏在扶手上支着手臂托着腮道。
“若非要说,臣请陛下刊印书册之时,使用我父亲所制句读标志。”
“哦,不错,”刘宏露出一点恍然,“君家的确制作过一套句读标志,嗯,标志的确方便,我原本想让公卿上书用此,”他冷笑一声,“可惜朝中那些士大夫却死活不愿,还道什么有失文德。
“——行,此时朕准了。对了,你们荀家不是勘校过一套带句读的六经吗?此次,刊印便以你们所堪校之书为本。”
段珪顿时露出震惊之色——天子宠幸此人至此!
荀柔愣了愣,低头伏拜,“谢陛下。”
“对了,听闻你对何进说,让其将辩送至你府中,才愿教授,可有此事?”
“是,”荀柔一脸正色道,“我家儒门,向来不与此等异类相接。”
由于早年宫中皇子连续夭折,刘宏便将刘辩送往方士史子渺家寄养,如今并未送回宫中。
刘宏意味不明的轻轻笑了一笑,“何遂高答应了?”
“是。”
“听闻你教导刘辩之法,与俗凡颇有些不同?”
“既然要让臣来教,臣自然以臣的办法,这也是何大将军答应的。”
刘宏一笑,“致知在格物,治国至此而始?辩竟能在数次课后,便知《大学》之道,确赖君之力也。君且如此教来便是。”
…
冀州情形自皇甫嵩调走后,持续恶化,几十个大小山贼集团,少则几百人,多则数万人,各自盘踞,又相互攻伐。自然的,官府早就无法控制,唯有北面中原国尚好一些,刘备给他来信,称其已安抚住本地百姓,抵御了几波外寇,其两位结义弟弟勇武非常,屡建功劳,又表示亲切,随信附上他三弟张翼德为荀柔绘制的小像。
总之,其信中雄心壮志已跃然纸上,隐隐约约有表露出希望得他推荐的意思。
荀柔看完信,投桃报李回给他一个消息,西面将有战事,天子手上没钱,三公都换了个遍,大概很快会轮到各地方州郡,如果有办法,最好现在开始筹措点钱,否则现在的位置都不保。
他自己是准备做满一年滚蛋的,所以就不必别指望他了。
“荀侍中,”府中侍从照例只能在屋外报告,“皇子辩已至。”
“...行,公达呢?”荀柔将书信一卷,站起来随手理了理衣衫。
“荀掾今日往大将军府上去了。”侍从恭敬道。
“啊,是我忘记了,”荀柔恍然,点点头道,“好,你请他进来。”
片刻,一个身着锦绣的九岁童子,乖乖巧巧跟着侍从走进来。
“见过先生。”刘辩看见荀柔,眼神一亮,伸直手臂,两掌交叠,态度端正长揖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