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转头看了看太子朱标,温颜问道:“标儿,你是如何看待迁都此事的?”嘴里这样说,心中忖道:标儿昨夜也曾被我召唤到御书房商议此事,希望他能真正明白下棋看十步的道理。只要他支持迁都,朝中一众文武大臣的阻力自然会弱上不少。想到这里,饶是他城府极深,心中也不自觉的大有期盼,希望朱标这个未来的大明朝皇帝,能在文武百官之前,处理军国大事之时,表现出应有的大刀阔斧和远见卓识。
原来朱元璋自打立朱标为储君,作为日后大明王朝的皇位继承人后,便一直在朝中大力扶持忠于太子朱标的势力,铲除所谓的“胡惟庸逆党”,取消承袭千年,对皇权都颇有掣肘的丞相一职,让六部尚书直接受命于自己,也是为了将军政大权前所未有的集中在自己手中,日后再递交到朱标手中,以免大明王朝日后再出现什么秦始皇的时候,李斯之流的人物。
朱标转头看了看远处的方孝孺,黄子澄等人,皱起眉头沉吟道:孟子昔日曾言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可见天下安定的基石便在于老百姓的安居乐业,父皇这迁都的主意势必让无数的百姓背井离乡。想到这里,便想出言反对,但目光一接触到朱元璋凛凛有神的目光时,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股惧意,话到嘴边急忙转口说道:“儿臣以为,迁都此事乃是涉及国本的大事,需要三思而后行。”原来朱标虽是身为太子,但幼时跟随朱元璋的红巾军转战南北,对民间百姓的疾苦多有目睹,再加上后来深受恩师宋濂,方孝孺,黄子澄等儒家士子的熏陶,故此心底善良,不愿轻易做出让老百姓扶老携幼,背井离乡的举措。
朝中一众反对迁都的文臣武将听得太子朱标此言,纷纷点头附和。
颖国公傅友德眼见太子朱标反对迁都,心中暗暗叹息,忖道:殿下宅心仁厚,在历朝历代的太子中,只怕也是凤毛麟角。东方|| 只是处理军国大事,不可一味讲究仁善,该背的骂名还得背才是。
朱权听朱标如此说,转头看了看身侧的燕王朱棣,皇帝朱元璋,心中也是暗暗叹息道:古人说什么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老头子这么厉害,大哥朱标心地又太过善良,这朱老四整天夹着尾巴做人,其实肚子里货也很多,也属于深藏不露,老奸巨猾的家伙。
朱元璋听得朱标如此说,心中大为失望,暗暗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突然手指朱棣,沉声说道:“棣儿,明日午时,监斩那些接受宴请的国子监学生之事,就由你去。”他心中对朱标失望之下,却不愿当着众臣损及他的颜面,也只得转而将怒气发泄在朱棣的身上了。
朱棣如何不知道这么个监斩的差事,几乎是得罪普天之下所有读书士子的苦差,心中一肚子苦水,面上却是一副恭谨之色,躬身领命。
朱权冷眼旁观,心中偷笑,暗暗忖道: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怪社会,谁让你是个天生的演技派呢,黑锅你不背谁来背?你是四哥,我排行十七,看来这辈分小了也能占到不少便宜。
朱元璋凝视着朱棣,心中暗暗叹息道:棣儿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沉得住气,这在所有的王子中倒是最像我了。想到这里,沉声问道:“棣儿,你对迁都此事是如何看待的?”
朱权闻言,忙打起精神来凝神细听,他自经历辽东之役后,对自己这个四哥朱棣,早已没有了丝毫轻视之心,对他的见解也是极为重视。
朱棣昨夜回到府中后,和自己的老师僧道衍也是商议许久,对今日早朝廷议迁都,定然会遇到莫大阻力也是早有准备。东方 耳中听得父皇如此问,走出队列来,朗声说道:“儿臣以为,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所虑及的乃是黎民百姓的生计,诚为可赞。”说到这里,转过头来,面向群臣说道:“但迁都此事,对我大明朝所崇尚的儒家文化,向北方诸省的推行,实有难以估量的价值,故此本王支持迁都北平。”他心知迁都此等大事,父皇朱元璋定然早已知会了魏国公徐达等开国元勋,以冯胜,傅友德等人的见识,绝不会看不出迁都对于巩固北方诸省军事的巨大作用,因此今日廷议的最大阻挠还是在于一班文臣,跟他们这些整日价钻营于书本间,根本没有上过沙场的酸儒谈论军事,无异于对牛弹琴,索性避开军事不谈,直接说这些科举出身的士子最为关切的文事。
朱权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抬头凝视了朱棣一言,暗暗赞叹道:朱老四舌战群儒的心理战术倒是颇合兵法,攻心为上。中国自汉武帝时期,罢百家独尊儒学之后,历朝历代的庙堂之上,莫不是以儒家士子占据绝对多数,这些人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反对战争,以和为贵。若以军事讨论迁都,不管你说得有没有道理,只要一说打仗,这帮酸儒心里难免就有抗拒反对之心,这么对着干,无异于事半功倍,费力不讨好。不如选他们人人关切的儒家文化推广波及,这个软肋下手。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暗暗赞道:朱老四,高,就是高。
东宫伴读黄子澄听朱棣如此说,忍不住皱眉奇道:“殿下何来此说?”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且听本王慢慢道来。”说到这里,转头对着远处的一个身穿四品文官服饰,四十余岁,郂下有三缕长须,显得极是儒雅的中年人问道:“敢问祭酒大人,去年科举应试中的会试,各省的士子籍贯和姓名还记得否?能否将其中的一些说来听听。”原来此人名为吴颙,为国子监祭酒。
吴颙听得燕王殿下如此询问,走出队列来,略一沉吟间,背了一长串的士子姓名,年龄,以及籍贯,摇头晃脑间,竟是无止无休,没完没了。原来这国子监祭酒相当于后世的教育部长,吴颙为人虽是迂腐,但生性负责,对于上届科举应试的士子,许多文章都是亲自过目,故此记得不少士子的姓名籍贯。
朱权听得暗暗咂舌,心中由衷的钦佩,暗暗忖道: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最不喜欢的科目就是死记硬背那种,不过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背功绝对一流,对几本书倒背如流,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轻而易举拿下。这种记忆力就是放到几百年后的考试中,价值也是不可低估。
朱元璋听得朱棣说起科举应试之事,早已明了了他的伎俩,听了吴颙背了只怕不下上百个士子的姓名,籍贯,忍不住摇了摇手,笑道:“够了,不要再背了。”
朱棣看了看朝中一众文臣,突然笑道:“朝中各位大人听得明白,这许多士子中,能到应天来参加“会试”的,有几个不是各位大人同省,甚至是同乡之人?”
原来明朝的科举制度,共分为四个阶段,分别是“县试”,“乡试”,“会试”,“殿试”。通过乡试的举人,须於次年春天到京师,应礼部主持的会试会试由皇帝特派正,副总裁主考官主持考试亦分三场,中式者称“贡士”,第一名称“会元”因在春季考试,又称“春闱”或“春试”,故此能参加“会试”一轮的,已然是属于各省士子中的翘楚了。
朝中无数文官听得朱棣如此说,细细回想方才吴颙所背的士子的姓名籍贯,反应各自不同,一些文官面上流露出欣欣然之态,深以本省的文风厚重为荣。只有户科给事中卓敬,兵部侍郎,以及其他一些颇具见识的官员皱起了眉头,隐约间听出了朱棣言下所指。
朱权听朱棣绕着圈子说了半天,其实就是说明自己的老师荆鲲,昨夜曾经和自己所说的一个道理,南北诸省的文化风气差距极大,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荆先生说得当真没错,这个朱老四,昨儿夜里肯定也和那个老和尚僧道衍做足了功课,我和荆先生能想到的南北诸省,在军事文化方面的失衡,他们也能看出来。幸好得到荆先生提醒,我早有其他策论,否则话都被朱老四一个人说完了,一会儿找不到说辞,不被老头子狠狠修理才怪。
朱棣沉声说道:“各位大人莫要高兴得太早,方才本王听得明白,国子监祭酒吴大人方才所说,各省来应天参加乡试的士子中,出自山东,山西,陕西这些北方三省的士子,只有六个。”说到这里,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面带凝重之色的接道:“北方三省来应天参加会试的士子,竟然连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满。其他几乎三分之二,是来自浙江,江苏,湖南,福建。其余诸省只占小半,就是连颖国公傅友德将军,前些年征讨后方才平定下来的,云南,贵州,也略胜北方三省幅员辽阔之地。难道那里不是我大明天朝所属?那里的老百姓就不是我大明朝的子民?这种南北文风差距极大的现象,绝非儿戏,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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