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有在不当值时候,才能在他的工厂工作,一旦到了轮值时候,还是要去工部报到,这个期限根据工匠类型不同,时间也不同。今年最新规定里面最长的五年一轮,最短的一年一轮,当值时间都是三个月,此外的时间里他们是自由的,可以做任何生计。这样基本上就是在他那里把该学的都学会,然后再去工部,他造出什么新东西,工部就可以直接白嫖了。
当然,杨丰并不在乎这个,他要的是推广技术,又不是单纯利益,他的技术推广开是惠及天下。
不仅是工部,事实上任何都可以学。
而招募工匠当然是到苏州。
这可是除了京城之外第二大工业重镇。
不过这时候正是秋收完成,各地税粮运输的时间,所以运河上到处可见一队队运粮船,而且都是民夫运输而不是士兵。
「这都是交公粮的?」
杨丰饶有兴趣地说道。
一队运粮船正在从他们旁边驶过。
船上一个老者正用吴语喊着后面船上的民夫。
「交公粮,这个词倒是很贴切。
这些的确就是交粮的,各地每万石额粮设一粮长,秋收之后各地里甲督促百姓,将税粮送到粮长处,凑足一万石之后,粮长带着服徭役的民夫送到各处仓库。
这就是个粮长。」
张显宗指着那老者说道。
「县官呢?」
「县官?地方官不管,只是派人于征收前,与粮长一同进京领勘合,陛下以为税粮不经地方官员之手,也就杜绝了贪墨。这些粮长可不一般,他们进京是要面圣听宣谕,地方官就是点充何人为粮长,并监督粮长,但整个缴纳过程都不经地方官之手。税粮征收之后,留存地方使用的,交地方仓库,上交京城的由粮长送京城,就是输往各地卫所的也是粮长送去指定仓库。
而且粮长有编造册籍,科派徭役之权。
还有教化地方之权。
甚至还管部分民间诉讼,带着民夫修缮水利,乃至于检举不法官员,地方之上如今权最重者就是粮长。
一个县也没几个。」
「所以你们的县官究竟干什么?
这都被下面的这些干了,乡村有里甲,再上有粮长,民间还有别的吗?」
「还有耆宿,乡里德高望重老人处理民间纠纷。」
「县官就是偶尔下乡视察?」
「呃,官吏不得下乡。」
「不下乡?」
「严禁下乡,陛下以官吏下乡扰民故严禁官吏下乡,有事发牌传唤,值年里甲携信牌前往传唤,三呼不至方可遣皂隶下乡拘拿。」
「他这是防官如防贼啊!」
杨丰忍不住惊叹道。
张显宗只是怅然一笑……
估计对他的评价也很赞同。
这真就是防官如防贼,税粮不能经手,这年头地方除了税粮,真没有别的大额收入了,地方官不经手,也就杜绝了贪墨的可能。官吏不得下乡,也就杜绝了敲诈勒索的可能,毕竟他们想勒索也没条件,难怪后世文人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这简直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
我们就不能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了吗?
你用得着这么防我们吗?
我们是贼吗?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一点信任了?
「什么人能做粮长?」
杨丰问道。
「家里田地最多者,一旦这万石税粮收不足,粮长要自己添上,故此只能找这些家里田地最多者。」
「地主呗!」
「地主,这个称呼亦可。」
所以这就可以理解明朝很快就出现士绅做大了。
朱元章设计的不错。
粮长,里甲,这实际就是乡和村两级地方自治体系,再加上个耆老充当监督,而且官吏严禁下乡,事实上就形成了基层自治。而以地主为粮长,也就确保税粮不会缺了,毕竟缺多少都是粮长自己掏腰包补上,首先保证了他的利益不会受损。
这样杜绝地方官害民的同时,也保证了地方治理。
但是……
也给地主们完全控制基层留下了法律依据。
他这时候不用在乎。
因为还有他那个大诰在。
百姓可以抓了粮长直接进京,粮长不敢为非作歹,只能担着这个苦差,税粮收不够的情况肯定常见,然后只能自己掏粮食补上,事实上是在削弱这些地主的财力。
可他死后大诰沦为废纸,那时候百姓对粮长就没有威慑力,后者很容易完成官绅勾结的地方豪绅化,那时候收不足税粮,就不是粮长自己补上,而是逼着农民借高利贷,然后粮长趁机兼并土地了。
「可是,他为何不干脆一直把官府下沉到粮长一级?」
他问道。
「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