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记得米赛尔,除了他们这几个流落于世界各地的灵魂外,没有别的再能证明米赛尔的存在。
房子和尸骨没了,被烧得一干二净了;证件没了,数据要么遗失要么被当作bug清除;记忆没了,就连他们这几个灵魂都在逐渐地忘记米赛尔,更不要提别人;米赛尔的灵魂没了,他们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留不下。
再怎么鲜明深刻的记忆都抵不过时光长河的洗礼,更别提这河水里还掺了点别的,流经之处无往不利,却遇上了几块冥顽不灵的石头。这三块石头挡在时光长河的正中央,始终不肯挪开,更不肯让道——
然而这长河水滴石穿,只要肯等,总有天能磨平这几块石头的棱角。如果再等等,这三块石头就再也挡不了道了。
但这三个灵魂,还是要强记那个无论如何都记不住的自己。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都会陷入一种恍惚之中——世界上真的有米赛尔·加西亚这个人吗?他真的是自己的本体吗?他们难道不是一有意识就是这种状态的吗?他们真的是失去了他,而不是从来没拥有过吗?
这一切难道真的不是他们的臆想吗?
这些问题,其实只要找到米赛尔就能解答。
但他们不但找不到,而且世界之大,万物生灵之多,仅有他们还在挣扎着想强记米赛尔的存在。哪怕他们再惟妙惟肖地以各种方式说出米赛尔的存在,妄图给他留下一点痕迹,规则也会不经意地抹除,人们也会随后就遗忘,更别提相信。
他们本来就是这个世界孤独的异类。
但这些孤独的异类,却守着一个更孤独的、无人相信的秘密。
无论他们再怎么想强记,还是会忘记。
埃尔西借用自身特别的存在,将自己的灵魂数据化,带着米赛尔的记忆躲进了硬盘里,彻底失去了“活着”的概念,勉强减缓了遗忘的速度。但拉米罗和阿贝尔,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只能继续在时间长河里挣扎,直至坠入河底。
最先疯的是阿贝尔。
有一天,埃尔西发现自己联系不上阿贝尔了。
灵魂之间隐隐的牵系告诉埃尔西,阿贝尔的状态绝对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但等他搜寻了一番阿贝尔的踪迹,最终在米赛尔死亡的那个焦黑的小镇,看见了他……
那火将整座山都烧了,将山上所有的树木和房子都化为灰尘,落入焦黑的泥里,称得一句生灵涂炭。现在离米赛尔死去,已经过了许多年,新生的树木从黑泥里破土而出,挡住也禁锢住了那团黑雾。
这团黑雾就静静地盘旋在米赛尔当年的家之上。
而这些黑雾中,禁锢着一个张牙舞爪却奄奄一息的金色灵魂。
金色灵魂是阿贝尔,阿贝尔每次想从破开这些黑雾,触碰到黑雾的边缘时,却又缩了回来。他只能报复性地撕扯着自己的灵魂,不断地叩着这片土地,来求证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记忆,又什么是……
他不想忘记却偏偏忘记了的人。
将阿贝尔禁锢起来的黑雾,是拉米罗。
拉米罗那个时候已经很虚弱了,阿贝尔再怎么说都是和他一样的存在,将阿贝尔看管起来,不让他四处破坏耗费了拉米罗非常大的精力。
拉米罗看着埃尔西,沉默良久,说:“我已经开始有点记不清他了。”
埃尔西没说
话。
“我不会认,我会继续尝试记住他。”拉米罗说,“他真的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这没道理。”
“阿贝尔都疯了,都不记得了,却还是很听他的话,没伤害任何一个人。”拉米罗在问埃尔西,也是在问他自己,“凭什么?连那么多坏人都被牢记,他就该被忘记?”
埃尔西终于开口:“不该是这样的。”
机械的声音难得带了点沙哑:“而且就连我们也会忘记他,最近我已经被迫换了很多个硬盘了,所有藏身过的硬盘都会被毁坏或者清空,再这样下去,就连我们都记不住有过那样一个自己。”
“……已经无路可走了。”
可埃尔西却听见拉米罗说:“还有路。”
“既然没人给我们路,那就自己找一条新的路。”那团黑色的雾气安静了会儿,说,“……这个世界找不到他了,那别的世界呢?”
别的世界?
埃尔西那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