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能用数据构建,鲜美的蛋糕,活灵活现的面人外壳……程序可以推动每一个环节按照设计的流程走,唯独不能颠倒死活。
男人的腿因为意外动过手术,白骨的腿部也有嵌入过钢板的痕迹。
温时最后不甘心地试了一下。
“是否使用高级醉生梦死-诈尸?”
“是。”
“当前技能使用失败,积分已按原账户退回。”
游戏可以在蜃景里根据玩家的记忆捏造复生的仇家,却不能让真实的尸体说话。
这具尸骸是虚拟游戏里唯一的真实,和数据无关。
温时静静跪在地上良久,空气仿佛都静止了,连主持人都不敢打扰的情况下,一道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真是感人的父子情深。”
温时愣了愣,转过身和只挂了张皮的脸对上。
“!!!”
再大悲也经不起一个回头杀的惊吓,有阿丧和大眼珠子在,温时本来是对周围全无防备的,猛然间对上一张鬼脸,这谁受得了?
鬼脸的主人正是老人鬼。
温时刚被他吓了一跳,险些撞到了尸骨,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怎么跑出来了?”
老人鬼幽怨地反问:“你用完把我收回去了吗?”
温时张了张嘴,话咽了回去。
老人鬼又问:“你知道我追车追得多辛苦吗?”
温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心虚,想起来把老人鬼放出去打无人机后,就彻底忘了这回儿事。
老人鬼也是倒霉,打下无人机的时候他被甩出去,胳膊上的骨头受伤,然后他看到了配对嘉宾,想抓住吸点阴气,就去捉嘉宾了。谁能想到没多久整个世界天翻地覆,等他赶回来,温时已经坐上灵车走了,他拼尽全力才在门关闭前挤了进去。
刚刚看到温时喊了声爹,又跪在尸骸面前时,他眼珠子都快感动地掉出来了。
“你爹有你这个孝顺儿子,一定会瞑目的,不像我……生了个孽畜,竟然把他爹送人。”
老人鬼悲从心来,一时间竟显得比温时还要悲痛。
温时无语,你‘儿子’就在你后面盯着你呢。
大厂很多职工的记忆都被简清嵘更改过,老人鬼被当礼物送过来后,基本一直待在鬼盒里,还不清楚简清嵘的真实身份。
温时现在也着实没有力气和他解释一通,以老人鬼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不知道为好。
见有人打破了僵局,主持人讪笑一声,腆着脸过来问:“生日快乐哈,我就问一句,资料什么时候能给,还有那个换院长的事情,之前的院长去了哪里?”
温时忽然觉得他和老人鬼可以很有共同话题。
他叹道:“相关内情,等回封棺村再谈。”
阿丧捧着碗递过去:“爸爸生日快乐。”
他饭都吃不饱,浑身上下一分钱都没有,只有一个碗了。
“不用礼物,”温时好笑地摸了摸小孩柔软的头发,“生日最重要的是家人陪伴,你能到场就是最好的礼物。”
阿丧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温时掀起眼皮,没看到稻草人的身影,耳朵机敏地捕捉到了哗哗的声音。追随声源走到放蛋糕的座位边,小稻草人正在后面抽草拼生日快乐,拼到一半,听到脚步声抬起脑袋,大眼珠子望着他。
“呃……我理解你的难处。”没有嘴的悲哀。
大眼珠子浑身散发着怨念,又一次意识到嘴巴的重要性。
“其实我生日还有几天,”温时总能瞬间切中要害,“不是还有茶话会?”
茶话会每隔七日才能举办一次,出去休息几天刚好就是他生日。
大眼珠子又活了。
温时回到驾驶座旁,双手合十对着骸骨拜了拜,小稻草人跟着合上全是扎人草的手,和温时一起认真拜了拜。
阿丧在一旁有样学样。
老人鬼:“看看,连个稻草人都知道尊老,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啊!”
在他再度嚎起来前,温时把老人鬼塞回鬼盒,盒子一关,世界都清静了。
他取走手骨里的碎片。
触摸到闪亮晶片的棱角时,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世界碎片:来自鬼界破裂后掉出的零件,封棺材料之一。】
搬走骸骨,温时招来眼巴巴观望的主持人:“开车。”
现在没司机了。
主持人这些年东奔西走录节目,开个灵车而已,根本难不倒他。
清理干净驾驶座的面粉壳,他笑呵呵地发动车子,目中却闪过一抹暗色。
能进入鬼门的都不简单,首先要避开夜行的百鬼,继那个人之后,除了这次录制节目时发生的意外,中途竟然还有其他人入过鬼门,外界甚至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亚伦……”主持人琢磨地念了下这个名字,对方管这闯入鬼门的白骨喊爹,也很耐人寻味。
“能开吗?”温时见他迟迟不踩油门,开口询问。
“当然可以。”主持人还等着回村子套内幕,立刻提起干劲上路。
鬼门大开,怪物有出有进,徘徊在猛鬼公路的鬼怪不少。大多数心中只有猎食的欲望,对于公路上空从未出现过得万灯齐飘的盛景,并不在意。
阿丧跑去车厢顶,一碗一个鬼,怪物通常接近后还没来得及作妖,就先一步魂兮归去。
没有这些脏东西的打扰,温时吃着蛋糕,静静观赏沿路的风景。
也只有他能享用得到奶油蛋糕,稻草人不可能吃这个,主持人要开车,阿丧的菜单全都在外面。
“医院……”丝滑的奶油让自言自语变得含糊不清,温时眸光带着一丝浅浅的锋利:“原来我是个二代啊。”
信中老爹说把鬼界搞了个口子,那么弗兰克医院是谁建立的不言而喻。
不过对方给他制定的几条原则里,说得是创业而不是继承,所以那么大一个医院是被游戏给充公了吗?
老贼,还他们父子的血汗钱!
主持人的车速飞快,开得远没有面人司机稳,冷风灌入吹得人头疼,温时招呼阿丧回来,暂时关上旁侧的车窗。
黑暗渐渐褪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孔明灯消失,太阳从地平线后探出头,一切又恢复到他们刚来时候的样子。前方代表生的红门终于出现,灵车猛一头扎了进去。
光明变得暗淡,灵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温时只觉得身子头晕目眩。
“开,开慢点。”阿丧看温时脸色发白,拿着碗去威胁主持人。
后者还在猛踩油门:“小祖宗,你看一眼后面再说风凉话。”
阿丧回头一望,什么都没有,一直走到最后一排,他终于发现异常,从后车窗望过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的视力和感知远超人类极限,立刻意识到这条公路是九十度垂直向上。
能在蜃景自由穿梭的灵车牢牢吸附在道路上狂飙,车头红灯再次闪烁了一下,速度逐渐降缓。
主持人解开安全带。
“下车。”
温时背着骨架,车门开得刹那,上方飘过来跳下棺材时看到的红色细丝,温时背上的骷髅骨架被捆绑吊走。
他正要伸手去够尸骸,下一刻自己的身体关节也被缠绕住,红丝充当升降机的角色,卖力拉他们上去。
移动过程中,温时深刻意识到什么叫做去时容易回时难,被拉扯着向上的过程,比直接跳下去时的一路狂坠难受太多。最难受的是,温时在封棺村没吃什么食物,刚一个人炫完了整个蛋糕。
晕车加现在这种拉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稻草人一直就窝在温时肩头,很想关心的问一句,但一个音都发不了来。
当即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搞到张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