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1569 字 3个月前

“今日他本该到公府当值,却不见人。回头劳烦夫人替我转告嗣宗,我听说,他曾去楚汉古战场吊唁,云‘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可见嗣宗亦有凌云之志。既然如此,在其位谋其政,尸位素餐于国于民两无益。”

余光一瞥,桓行简知道阮籍听得到,“我今日亲自来,是想告诉他,若觉得公府水浅腾挪不开他这条蛟龙,日后就不必来了。若是肯来,就按时点卯做事,我府里不养闲人。”

说完,把随身带来的《汉书》掷到阮籍身上,“桓氏家传《汉书》,此书法度严整,家父爱不释手,我平日读史亦得治益之道,可知前朝得失,就送嗣宗一册,日后若有缘愿同他探讨一二。”

阮夫人听得一身汗,忙收好书,又替他补描道:“大将军误会,我夫君他实在是生性轻荡惯了,并无他想,哪里是什么蛟龙,不过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而已。承蒙大将军不弃,选在公府,自然该尽心尽力,妾等他醒酒了一定将话带到。”

恭恭敬敬将桓行简几人送出来,看人上了马,才一掏帕子在额角上按了又按。

疾步走回院中,上前把阮籍用力一推搡,一边接过婢女递来的醒酒汤,一边给他灌下去,心有戚戚: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把大将军都招来了,他是什么人?妾早听闻大将军不似太傅宽以待人,今日一见,果然峻整。你瞧,这《汉书》都送来了,大将军心里怕是厌恶透了老庄呀!”

阮籍半天凝神不语,神情寥落,许久,才慢慢说道:“我与大将军的为政之道,确是大不同,他尚势术,我法自然,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人很清醒。

听得阮夫人愀然:“夫君跟谁的道一样呢?跟夫君一样的,怕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夫君若真想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她眼眶泛红,神情却决绝,“妾既嫁了夫君,愿生死相随。至于儿女们,他们若是知道随父亲为道而死,也绝不会有怨言。”

阮籍好一阵苦笑,摇头直叹:“不,我这个样子就罢了,儿孙辈大可不必。你放心,我虽轻荡,却从不在外人跟前议论时事,大将军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夫妻相对,久久再无言。

这边,公府里卫会几人都知道桓行简亲自去找阮籍,一时也无言。卫会照例卖弄他的好字,炫技不停,一面书写一面嘲讽:

“我听人说过阮嗣宗许多奇事,当年,他随他叔父到东郡,彼时兖州刺史王昶见了他,结果他一整天什么都没说。王昶就觉得,唔,这少年人真是深不可测。”

眉头深锁,惟妙惟肖把王昶那个无可奈何的劲儿一学,如身临其境,虞松跟傅嘏两个都忍不住笑了:“士季这张嘴啊!”

朝字上轻轻一吹,笔墨微动,形体顷刻间便有了毫末之变,卫会满意地自我欣赏着:“依我看,他是没什么高见索性装得深沉些吧,也能唬得住人。动辄感慨竖子,诗必云人生苦闷,今时今日大将军没给他建功立业的机遇吗?是啊,在嗣宗眼里,我等都是随波逐流,就他站在岸边,一面拿着大将军府的俸禄,一面嫌弃这河流好浊呀!”

“士季!”虞松喝住了他,“你这样说,未免太刻薄了些,各人有各人的性情,再者,嗣宗虽放诞不羁却从不臧否人物。你说的这些,是你自己的臆想,他从未开口说过你我这些人如何如何,莫要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