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1582 字 3个月前

行车很快,等道路两旁换作绿油油的禾苗,再入目,倒有几分田园人家让人心静的感觉。车身不知道转了几道弯,拐了几回方向。再一停,夏侯至把封书函交给嘉柔:

“这是给那家主人的,其实,我早已安排过了的。不过,还是再写一封的更妥帖。柔儿,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再晚些,城门一关我就不好回去了。”

嘉柔心绪跟着一乱,她害怕,可知道姨母不在,崔娘不在,连兄长都要走了,她长大了得学着一个人撑住不倒。两只白玉般的手,抓在车框上,逐渐收紧,青色血管愈发要涨破肌肤:

“我还能见着兄长吗?”

她听见自己声音如风中落叶般无力,哽咽难忍,夏侯至星眸闪动,很认真也很坚决地告诉她:“能,山长水阔,你我会再相逢的。”

“你说话算话呀!”嘉柔忽松开车框,攀上夏侯至的脖肩,放声大哭起来,“兄长,你一定说话算话!那年,姨母来接我我不愿走,你骗我说以后还会接我回来跟姊姊们一起住。可你没来,我等你好久盼着你接我,后来我想你不会来了。等我在凉州好不易住得惯了,姨母又把我送回洛阳。这回,别忘了我,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求兄长别忘了答应我的话……”

她幼年离京,尚没这样哭喊过,不过在马车里醒了哭,哭了睡,昏昏沉沉地走一路,天上开始有鹞子,地上开始有骆驼,铃铛清脆,也就到了帝国的边塞。

夏侯至一怔,心里顿时悲痛难抑,他从不知道小孩子的执念也不会懂小孩子的哀愁。那个时候,他不过少年子弟醉心老庄,谈天地,论生死,樗蒱射覆,清议说玄,一群人将整个天下也不放在眼中。

到如今,一切远去竟好似都不比怀中颤抖的一线凄泣。夏侯至搂紧了她,眼中有泪:“是我对不住你,柔儿,这回我一定会记住自己允诺过的事。”

嘉柔勉强破涕为笑,心里充斥着空落落的甜蜜感,她不是一个人。把手一收,她重新展颜,看夏侯至解了匹马,又去交待车夫什么,这才明白原真是他早打算好的。

到底有多早呢?夏侯至到底是怎么想的,嘉柔的眼神不觉又惘然了,直到挥手目送夏侯至上马,那个身影远去,嘉柔把眼泪擦拭干净,红彤彤的脸上,只剩了振作。

马鞭子一抽,她们的马车刚要走,嘉柔忽对车夫道:“等等!”

她跳下车,提裙跑到几株野桃下,折了两枝粉嫩桃花,朝车头一插,打量几眼,自语道:“凉州的桃花要比洛阳开得晚,”她目光一调,望向远处连绵青山,梅白的天际那几只飞鸟翩跹成点,春风,在慢慢往西北大地走着吧。

嘉柔上了车,摘下一朵桃花朝对面一直温柔和善看她的留客鬓角别去,腼腆笑了:“留客姊姊,你坐的闷了罢?我给你讲讲凉州的趣闻解解闷。”

铜驼街上,宝婴看丢了嘉柔,疯了般东找西找。最后,人都散得长街冷落了,宝婴拖着两腿发沉的腿,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桥头,失魂落魄地看着三五行人来来往往。

不能想,一想便一掌心的虚汗。宝婴烦躁地拿帕子抹了抹手,这样耗下去更是无益,硬着头皮,心一横,暗道郎君便是砍了自己也得先回话。

这一路,心里煎熬备至,一时想自己横竖是个死了没什么可怕的,一时见花开道边莺声燕语的又道谁舍得死呀!临到公府,两只脚硬是扎根似的挪不动了,磨磨蹭蹭,一副要进不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