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宴溪感激的看了阿婆一眼:“多谢阿婆,阿婆受累。”说完张了张嘴,姿态娴熟,俨然是经年累月积攒的习性。阿婆舀起一口粥,送到他嘴边,这位军爷的长相这会儿完全能看得清了,难怪昨夜春归赞好看,一双眼自带三分春色,又不失凌厉;薄唇挺鼻,贵气浑然天成。绝非池中物。
阿婆喂他喝完粥,坐在他身旁打起蒲扇,姿态娴雅,愈发不像山中老妪。
“阿婆一直住在山上吗?”穆宴溪已恢复几分元气,说话自有一口真气足。
阿婆的蒲扇顿了顿,在他的面前挥了挥,赶走一只蝇子,而后才慢慢开口:“春归两岁起就带着她上山了。”
“为何?山下不好?”
“山下哪里好?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山上倒是清静些。”
“可是阿婆是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女娃住在山上,就不怕野兽山匪?”
阿婆听出来了,这位穆军爷是在试探她。不怪他,换谁都会有疑窦。山下的人与事太过伤心,而这些,都不必与这位军爷说。
“山上没有校尉想的那么可怕,山上的兽,有时比山下的人更通人情。刚上山那会儿,有一只头狼夜夜蹲在草庐旁,我不挑衅它,也不怕它。准备了家伙事,心想着万一它杀将进来,就跟它拼了。你猜怎么着?等了小半月,忽一日它来了,发出哀鸣。忍不住出去看,发现它的狼爪被猎人的夹子夹折了,它也命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死里逃生。我那时不知怎的,对它存了一些怜惜,开了门放它进来,救了它。自那以后,它还是夜夜来,却是为守着我们,一直守了十年,直到它老了死了。”阿婆摇着蒲扇说这些话,她的眼睛微微闭着,神情平静,好似说的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穆宴溪想了想那情形,一个年过半百的阿婆,在山上带着一个幼儿,终年与野兽为伍,若这阿婆说的是真话,那当真是了不起的女子。
“倒是校尉,与无盐镇上见到的戍边军看起来不同。”阿婆起身去拿草药,穆宴溪该换药了。
穆宴溪笑了笑,二人看似相谈许久,其实半句要紧的话都没说,这阿婆不简单,自己自然是要防着:“阿婆觉得我与他们哪里不同?”伤口丝丝疼了一瞬,他忍不住开口咳了一声。
阿婆没有回答他,进门找来一件粗布衣裳,打了很多补丁,却极干净。阿婆的手顿了顿,用力将衣裳撕扯开:“待军爷伤好,把这些日子用掉的衣裳还给我们。”春归采下的药材,仅够二人换一些必备的物件,这些衣裳,撕起来心疼。
“好。待我痊愈,带着阿婆和春归下山,多买几身衣裳。”说了这么久话,他中气没那么足了,歪着头睡了。
再睁眼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春归正站在门外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喝山泉水,真是渴极,从嘴角淌下的水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流到衣襟上,活生生一幅仙子出浴图,她却浑然不觉。自己喝完了,也不忘一旁的小鹿,蹲下身去舀起一捧水递到小鹿嘴边。过了许久,才发觉有人看她,回头看到穆宴溪已经醒了,侧躺在草垫上,冲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