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冯道微笑不答,刘审交又道:“可道,你是长史,又比某来得早,一直主掌营州事务,这些数目你应当是了如指掌的。咱们营州花钱向来大手大脚,某早就说过不能这么耗靡下去了。如今府库中仅有七万贯,嗯,某去锦县任职这些天来,听说又从骨里浑和荣哥宅中抄获六万贯,加起来不过十三万贯。
可支出呢?仅军士钱饷一项,每月就需一万三千贯,伙食每月也至少六千贯,两项相加,至年底共要八万贯!兵刃的制造上,马上就要给付一万贯,这还是因为咱们自有铁山,否则三万贯都打不住。某在锦县料理诸事,县城可以暂时不起,某等官吏可以暂时欠奉,可向平州方面新购买的农具和种粮需要两万贯,高家从江淮运来的首批两千多流民已经抵达小凌河入海口了,某拟兴修水利、开垦新田、建筑村落接纳流民,这些又得一万贯,而且耽误不得。现在可好,李将军打算置办军服,某粗算了一下,又得支出两万贯,更别提那么多甲胄的事情了,他倒好,还打算多付三成!
可道,咱们今年可是没有催税的,无论农耕还是行商都免征一年,也就是说咱么从明年一月就要饿着肚子喝四个月的西北风!哦,不,也许今年十二月就要开始饿肚子了。”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刘审交抢过冯道捏在手上的茶盏,一口气灌了下去。
冯道有些好笑,刘审交等人来得太急,话说得也急,他还没来及让人上茶,趁这个档他连忙命人给刘审交等几人添上茶水。
等刘审交情绪缓了缓,冯道才问:“求益兄,你刚才自己也说得了,咱们这位将军,花钱太厉害,但这些钱都花在了哪里?为他自己修建亭台楼榭?搜罗珠玉美人?还是美酒佳肴?亦或绫罗绸缎?”
这么一问,刘审交有些不吭气了,的确,李诚中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但在自己的享受问题上从来没有太过奢求,他如今已是营州之主,可住所也仅仅是原营州都督府、现在的中南海后宅,而且也只是对楼房进行了简单的修缮,根本没有在亭台楼榭上花费过一文钱。他和侍妾婉枝也没几个仆役,听说就两个,一个管洗衣做饭,一个管洒扫收拾,连带婉枝娘子的妹子绿釉,统共五人。相比于和他一般位高权重者,这样的生活几乎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沉默片刻,刘审交不服的抗辩道:“某也没说李将军穷奢极欲,只是他将府库资帛都耗靡在了军士身上,‘穷兵黩武’四字也当不为过罢!”
“若是没有李将军的‘穷兵黩武’,哪里来的你这锦县令?哪里来的鹿鸣洼大捷?或者换句话说,哪里来的柳城?哪里来的营州?恐怕咱们都还在关内,为如何抵挡契丹劫掠而发愁吧。”冯道年岁比刘审交稍弱,但这话却毫不客气,直指对方话语中的毛病,顿时说得刘审交一阵面红耳赤。刘审交几个月前之所以愿意从节度府这一整个卢龙十三州的中枢之处调任边远的关外营州,除了品秩上的提拔外,更看重的就是李诚中的这份能力,如今自己却以此说事,难怪冯道要警醒自己两句。
“可如此一来,咱们怎么度过这个冬天?府库已然快空了……”刘审交的声音已经弱了许多,底气越来越不足。
“求益兄,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咱们这位将军。某自去年秋天开始跟随李将军,某记得当时出关的共有不到两百人,从白狼山军寨防守战开始,一直打到现在的鹿鸣洼之战,每打一次,力量就强大一分,打到现在,已然占据了整个营州。某记得最困难的时候是在白狼山的那个冬天,可当时的前营却过得有滋有味,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手上有一支能打胜仗的军伍!整整三个多月,平州没有给我们送过一粒粮食,我们就去契丹人手中抢,抢羊、抢刀、抢弓箭、抢帐篷……最后抢下了柳城。
求益兄刚才一直抱怨李将军耗靡过甚,但试问一句,求益兄打理锦县,所需购买农具、种粮、兴修水利、疏通河道、安顿流民的钱,李将军有没有亏欠过?没有,一文都没有!而且但凡求益兄所提之需,李将军从来没有犹豫过吧?至于‘穷兵黩武’这四个字,如今的天下,有哪个军镇不‘穷兵黩武’?更何况以某的经验,李将军如此急于‘穷兵黩武’,他难道看不到府库的空虚么?某以为,正是看到了如今府库资费的尴尬,李将军才如此急于‘穷兵黩武’!”
刘审交有些恍然了,他“啊”了一声,道:“可道,你是说李将军打算……”
冯道笑道:“求益兄且看吧,李将军自有成算,咱们只需做好地方的治理即可,这些事情轮不到咱们操心。”
刘审交有些不好意思了:“那某听说可道斥责李将军‘蛮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