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赵荣,宣德八年的进士,资历不老不小,年纪五十出头,正是一个政治家最好的年纪,经验足够了,人脉也够了,威望资历都够了,而身体还很健康,精力充沛。
但赵荣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型的官员,此人擅长投机,最喜欢见风使舵。前一阵子,在张佳木有些危险的时候,赵荣迅速改换门庭,而现在,一见张佳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则此人就又立刻上门求见。
对这样的人,张佳木倒并不歧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哲学,任何做法都无可厚非。但无论如何,不付出代价就想回来,那也是太便宜了些。
一个团体就得有纪律,不然的话,岂不是一团散沙?
现在这会儿,堂堂的正二品高官,加太子少保的国朝大臣,衣着绯袍,腰缠玉带的大员,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趴伏在张佳木的脚跟前,哭的涕泪交流,口口声声,就是替自己前一阵子的行为做辩解。
“好了”张佳木听了半天,实在不耐烦,因沉声道:“前一阵子,你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愿理会。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所以你当时不上我门来,我可说过什么没有?”
他这般说法,在赵荣听来当然大为不妙,当下自然又是连连叩头。他今天是有备而来,膝盖上捆的有厚厚的一层垫子,所以跪在青砖地面上一点也不吃力,况且张府用度豪华,地面上都铺的有厚厚的毛毯,所以跪起来就更是舒适自如了。
只是这连连碰头之时,额头在地面上需得碰的砰砰作响才成,几下叩完,赵荣不免是晕头转向,大觉吃力。
此情此景,连赵尚书也不免自怨自艾:“唉,要不是拉了一两万的‘京债’没还,鬼才来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他当上大官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之前为京官时,也是苦苦度日,欠的债着实不少。为了当官,自然要走一些门路,赵荣心思活泛,知道苦苦熬资格不知道要多久,他又不是以清秘官侯补升迁,这辈子没有当上庶吉士、留馆翰林,所以大学士是和他没有缘分了,而且自己不以文章见长,在进士同年中也就叫不响名头,想要升官,就只能走歪门斜道了。
借的债,用来送礼的使费自然是占大半的费用,好不容易熬了上来,又投靠了张佳木,算是见机的快。不仅保住了工部尚书的位子,还从工部被调到了户部,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大管家。
六部有富贵文武贫贱六字的考语,工部便是最难听的那个“贱”字,虽然是一部尚书,不过当起来也不是味儿。当了最富的户部尚书,饭食银子也多领一年几百两,权势威风自然也不是当初能比的,所以在数月之前,赵荣是春风得意,对张佳木自然也是忠心耿耿。
但事情一有变化,他也比谁都缩的快。情形不明,谁敢一只船上呆到死,翻了怎么处?岂不是一同都淹死?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没错儿。
但当时的选择,现在就足够叫赵荣猛抽自己的嘴巴子,怎么就这么浑。
现在,他用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眼神不停的偷眼看张佳木,企图从张佳木面色的一点点变化来看出这位大人的心迹变化。
接见他的地点,就是在张府左跨院的内花厅里头,地方不大不小,八张太师椅相对摆放着,每两张椅子中间放着一个红木小几,上面又有青色的小茶锺,正在冒着热气,中间则是条案,正面的墙壁上则是书画条幅,上面画的画案,书写的字,赵荣都是烂熟于心:均是御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