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只看着文臻。
少女披着高领的薄氅,那领子上绣着千丝重瓣的绿菊,掩住了她本就巴掌大的一张脸,平日里那颊粉嫩绯红,那唇殷然柔软,此刻却都显得有些苍白,似一朵经霜的花儿,美得恹恹。这让他微微有些心疼,不禁便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刻,她从瀑布跃下,在潭水里游成鱼儿一尾,她一定不知道当时他抬头,看见清晨灿烂的阳光里顺水而下的轻俏女子,一霎间险些以为遇见了山间精灵。
那也确实是精灵啊,竟然在水下,悄悄抱住了他的腿。
隔着水流都能感受到她指尖柔软掌心轻颤,看得见她乌黑的发散在碧水清流里,水波因为她紧张的颤抖而微微褶皱,他忽然很想伸手去抚抚那发顶。
他过往二十年在川北,是川北的未来主人,尊贵无伦,遇见的女子,或者地位相仿,各自尊贵;或者附属随从,仰他鼻息;也有故意骄纵活泼引他一顾的,诸般风貌,万千风情,见识了太多。
他总是微笑,赞一声好,下一秒忘掉。
因为那千般万般风貌里,总有一个核心,灼灼闪闪,都冲着他背后那个唐字。也因此那些风貌,便掺了矫情,揉了做作,显出无可躲藏的假来。
她们也是矜持的,为了在他面前显现足以让他尊敬的女子矜贵来,但他总觉得,那般费心的展示,也就谈不上矜贵了。
直到他走出川北,山间雾气里,遇见勇敢又大胆的女子,敢独闯深山,敢玩弄敌人,敢跃下深潭,还敢在潭水下抱住陌生的男人。
她令他二十年人生里第一次生出对女子的惊讶和赞叹。
也令他二十年人生里第一次做了原本不会做的事。
他是唐羡之,承载唐家万千希望而生,接受世间最优秀的教育长大,人生里都是顺遂从容,驾着权柄和智慧的马车,从不走分岔和错误的道路。
第一次为她破例。
就好像命运的谶言,有了开头,便有了后来。
那天临别时,看见她瞪大的眸子,在水里越发清透分明,而颊微微鼓起,饱满如成熟的水蜜桃儿。
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他拍了拍水面,水光动荡,便再看不清她的脸。